那场席卷了京城西南角的、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其声浪和火光甚至短暂压过了皇城的威严,成为了那个漫长夜晚最恐怖的注脚。巨大的震动感传遍了半个京城,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惶惶不安地望向那片被映成暗红色的天空。
火焰燃烧了整整一夜,直至天明仍未完全熄灭。五城兵马司、京营、顺天府衙役、乃至宫中的大汉将军和太监们倾巢而出,封锁了所有相关区域,试图控制火势并探查究竟。
然而,现场只剩下大片焦黑的废墟、扭曲的残骸和难以辨认的尸骨。爆炸的核心区域几乎被彻底抹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留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肉焦糊的气味,令人作呕。
官方的说法很快被统一口径,对外宣称是城西南一处大型官仓因“雷火”引发“火药局”殉爆,不幸殃及周边民宅,伤亡惨重,天子震怒,已下令严查云云。一套标准的、用来掩盖惊天丑闻和避免恐慌的说辞。
但暗地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北镇抚司衙门,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镇抚使面色铁青地坐在大堂上,听着下属们语焉不详、互相推诿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惊怒和一丝……恐惧。
一夜之间,狼卫——这支他暗中支持、甚至可能参与组建的、用于铲除异己和巩固权力的秘密力量,其核心据点被连根拔起,储存的军火物资损失殆尽,头目赵无咎和大量骨干或死或失踪!更重要的是,袭击者手法酷烈,目的明确,分明是针对狼卫而来,甚至可能掌握了其核心机密!
是谁?是冯保的残余势力?是朝中其他政敌的反扑?还是……宫里其他主子下的黑手?东厂前夜的遇袭是否与此有关?无数的猜忌和恐慌在黑暗中滋生蔓延。
更重要的是,这场爆炸彻底打乱了他背后那位“主子”的布局和节奏!清洗计划被迫中断,好不容易安插的力量暴露并遭受重创,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查!”镇抚使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冰冷彻骨,“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查!昨夜所有异常动向,所有可疑人员,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是!”堂下众人噤若寒蝉,领命而去。
诏狱深处,地字柒号牢房。那瞎眼的老太监杨公公,似乎感应到了地面的震动和远方的骚动,干瘪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毒而快意的弧度。他低声喃喃自语,如同夜枭啼哭:“嘿嘿……炸得好……炸得好啊……冯保……你的狗崽子们……终于遭报应了……可惜……可惜没把紫禁城也炸上天……”
东厂衙门,虽然自身前夜遇袭,损失也不小,但厂公的脸色却并不十分难看,甚至隐隐有一丝幸灾乐祸。对手的秘密武力遭受重创,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他一边严令追查炮击东厂的元凶,一边冷眼旁观着北镇抚司的焦头烂额,暗中盘算着如何借此机会扩大自己的权势和影响。
皇宫大内,深宫之中。那位急于上位的厂公干儿子,在得知一连串的坏消息后,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玉器,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一边严厉申饬办事不力的手下,一边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波及。他的夺权计划,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而被无数人猜测、追查的“元凶”杜文钊(灰蛇),此刻正躺在城内另一处、连老常都不知道的、只有孙千户生前掌握的绝对安全屋里,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他在最后爆炸的冲击中,被气浪掀飞,侥幸落入一条狭窄的排水暗渠,顺流漂出了一段距离,才被按照孙千户预留的紧急预案、一直暗中关注事态发展的某位绝对可靠的旧部(或许是那位救下孙千户的神秘人)冒险救起,秘密转移至此。
他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根,内腑遭受重创,烧伤严重,生命垂危。能否活下来,全靠其顽强的生命意志和一点点运气。
京城表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水面之下,因这场惊天爆炸而引发的暗流却更加汹涌。猜忌、恐慌、仇恨、以及重新洗牌的野心,在权力的角斗场中疯狂滋生。
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谁也不知道,当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的“灰蛇”从昏迷中醒来时,这座帝都,又将迎来怎样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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