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镇抚司理刑千户的腰牌入手,带来的不仅是暂时的安全和权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前所未有的凶险。我深知,陆仟将我推上这个位置,既是酬功,更是利用。我需要用实绩和铁证,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来换取南衙更进一步的庇护和支持。
我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以南镇抚司的名义,签发了数道密令。
第一,动用南衙在宫中的隐秘力量,不惜代价,秘密核查那半块龙纹玉佩的来历和用途,以及当年冯保倒台前后,与当时还是东宫伴读的皇后娘娘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关联。此事极其敏感,我要求所有信息必须通过秦千户单线直达我手,绝密!
第二,加大对大风营的监视力度。南衙在京营中的力量虽不如东厂和北镇抚司根深蒂固,但也有自己的渠道。我要求严密监控大风营的一切异动,特别是其将领与东厂、以及与宣府镇旧部的任何接触。
第三,重新梳理所有关于惊雷卫的线索。我亲自提审了南衙诏狱中关押的几名与冯保旧案有牵连的老吏,试图从他们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惊雷卫更详细的人员名单、训练基地和联络方式。
第四,严密监视东厂提督王公公的一举一动,以及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动向。他们任何异常的会客、调兵、乃至府邸出入人员,都要记录在案。
南衙的机器在我的指令下高速运转起来,虽然阻力重重,暗流汹涌,但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开始收紧。
等待回报的日子里,我也没有闲着。我以南衙千户的身份,再次秘密走访了老常的棺材铺和柳大家的旧居(已彻底荒废),试图找到更多被遗漏的线索。甚至,我通过秦百户,联系上了那位在诏狱底层、双目已盲的杨公公,隔着铁门,再次向他求证关于惊雷卫和冯保的细节。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如同在漆黑的深渊中摸索,每一次看似有希望的线索,往往很快又断掉。东厂和北镇抚司的反扑和干扰也无处不在,南衙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暗中的掣肘和冷箭让我举步维艰。
然而,数日后,转机终于出现。
首先是宫中暗线传回的消息:那半块龙纹玉佩,经宫内老太监辨认,极可能是当年冯保得势时,宫内赏赐给其心腹的一种特殊信物,并非妃嫔所用。但此物如何到了皇后手中,又为何只有半块,无人知晓。此外,暗线还提到一个关键信息:冯保倒台前夜,曾秘密入宫觐见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随后又去了一趟东宫(当时皇后为太子伴读),此后便再无踪迹。
冯保见过太子和皇后?!这个信息让我心中剧震!
几乎同时,京营的暗线回报:大风营副将近日曾秘密接待过一名来自宣府镇的使者,双方密谈至深夜。使者离营后,大风营的戒备等级悄然提升,似乎在进行某种准备。
而最惊人的消息,来自秦百户亲自送来的一份绝密卷宗——这是南衙安插在东厂内部的一个极其隐秘的钉子,冒死送出的!
卷宗内记载:东厂提督王公公,近期频繁密会一位来自江南的神秘客商,双方交易了大量来路不明的金银和辽东特产的人参、皮毛。而经过南衙密探暗中核对,这些财物,与宣府镇近年来多次上报的“剿匪损耗”、“军械报废”的数额大致吻合!
更重要的是,卷宗内附有一份东厂秘密账本的残页,上面清晰记录着一笔巨款,流向了一个名为“云深别院”的地方,经查,这别院背后的主人,竟与宫中一位地位尊崇的太妃有关联!
宣府镇亏空的军饷和军械!东厂经手的黑钱!流向深宫别院的巨款!江南客商!辽东特产!
一条条线索终于开始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阴谋!
宣府镇的边将(可能与总兵有关)贪墨军饷,倒卖军械给女真人(辽东特产反向流入关内)!东厂王公公充当保护伞和洗钱渠道,从中牟取暴利!而部分巨额赃款,竟被用来贿赂宫中太妃,以为奥援?!
这不仅仅是为了贪财!这是通敌卖国!是动摇国本的大罪!
而猎苑弑君的计划,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夺权,更是为了杀人灭口,掩盖这条可怕的利益链条!一旦皇帝开始深查宣府镇军械流失案,整个网络都可能暴露!
我被这个推断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牵扯到的就不止是东厂和几个边将,而是盘根错节的朝野势力和可怕的边患!
“消息可靠吗?”我死死攥着卷宗,声音沙哑地问秦千户。
“送消息的人……已经死了。”秦百户脸色凝重,“东厂发现了他的身份,灭口了。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用命换来的情报!其真实性毋庸置疑!
“云深别院……那位太妃……”我深吸一口气,“陆大人知道了吗?”
“已经密报大人了。”秦百户低声道,“大人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指示。杜千户,此事……已非我等能擅自插手了。牵涉太深,动辄粉身碎骨!”
我明白他的意思。涉及到宫中太妃,已远超锦衣卫的职权范围,稍有不慎,便是诬陷皇亲、离间宫闱的死罪!
但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只有打通这一环,才能将东厂、宣府镇、乃至宫中的势力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绕过所有阻碍,直接将证据呈递到御前,甚至……接触到皇后的契机!
就在我苦思冥想如何破局之时,一名南衙驿卒匆匆送来一份密封的公文。
“千户大人,北镇抚司转来的急件,关于三法司会审猎苑逆案的通知。”
我心中一动,拆开公文。里面是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签发的传票,命我于三日后,赴都察院大堂,接受关于猎苑逆案的质询!同时,传票附件中还注明,东厂提督王公公、北镇抚使以及相关人证也将到场!
三法司会审,终于要开始了!
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东厂和北镇抚司必然串通一气,极力反扑,将我打成诬告忠良、勾结逆党的叛徒!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在朝堂之上,公开展示部分证据,将水搅浑,甚至……引出幕后更大人物关注的机会!
或许,还能借此试探出宫中的态度!
我收起传票,眼神冰冷。
“秦百户,准备一下。”我沉声道,“三日后,我们去会一会这位东厂提督!”
“是!”秦百户凛然应命。
风暴,已至厅堂。
而我,将携惊雷以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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