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观,位于涿州城外十里的一处僻静山坳中,香火不盛,平日里人迹罕至。但此刻,在我眼中,这座看似清幽的道观,却如同盘踞在阴影中的毒蛇巢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张县令提供的线索,与之前东厂账册上“云深别院”的指向惊人吻合!这绝非巧合!云水观,极可能就是东厂王公公及其党羽暗中经营的一处秘密据点,甚至是策划和指挥这场民变风暴的中枢!
我单人独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风声在耳边呼啸。左臂的箭伤因剧烈的颠簸而再次渗出血迹,但我浑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揪出元凶,碾碎阴谋!
远远望见云水观的轮廓,我勒住战马,悄然潜行靠近。观门紧闭,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鸟鸣声都听不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死寂。
我没有从正门闯入,而是绕到观后,寻了一处低矮的围墙,施展龙转身身法,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入观内。
落地无声,我立刻伏低身体,警惕地扫视四周。观内庭院打扫得异常干净,却不见一个道士或香客,只有几间厢房的门窗紧闭,透着一股阴森。
我的目光锁定在正殿方向。那里,似乎有细微的人声传出。
我屏住呼吸,如同幽灵般贴近正殿的窗根,手指沾湿,轻轻点破窗纸。
殿内情景,让我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大殿中央,并非供奉三清神像,而是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绘制着诡异符文和扭曲神只的“无生老母”画像!画像下,一名身穿锦绣道袍、却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道士”,正与几名衣着华贵、却面色惶恐的乡绅模样的男子低声交谈。
“……诸位放心,‘灾民’已围城,官府自顾不暇,正是我等‘替天行道’,清理门户之时。”那“道士”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太监特有的腔调,“待‘大事’一成,尔等捐献的钱粮,自当十倍奉还,更有从龙之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仙师,那杜文钊带兵来了,杀了我们好多……”一名乡绅颤抖着说道。
“哼!区区一个南衙千户,螳臂当车!”那“道士”冷笑,“涿州不过是一步闲棋,乱了即可。主力已按计划前往京城周边州县,只待时机一到,百万‘饥民’齐聚京畿,便是改天换地之时!他杜文钊一人,能杀得了几何?”
京城周边!百万饥民!改天换地!
我心中骇浪滔天!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涿州这种小地方,而是要以涿州为引,点燃整个京畿地区的民变,最终汇聚成无法阻挡的洪流,冲击京城,实现他们弑君篡位的最终目的!
好狠毒的计划!好大的手笔!
“那……那王公公那边……”另一名乡绅小心翼翼地问。
“干爹他老人家自有安排!”“道士”语气倨傲,“宫中、京营、乃至……嘿嘿,皆有我等之人!只待城外烽火一起,城内自然响应!这大明江山,合该换换主子了!”
果然有内应!甚至可能勾结了京营和宫中侍卫!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和怒火!必须拿下此人,逼问出口供!
我猛地撞开殿门,如同狂风般冲入大殿!
“什么人?!”“道士”和乡绅们大惊失色!
“取你狗命的人!”我厉喝一声,绣春刀化作一道血色闪电,直劈那“道士”!
那“道士”反应极快,尖叫一声,身体向后急退,同时袖中滑出一对淬毒的短刃,格挡而来!
铛!
金铁交鸣!那“道士”武功竟不弱,刀法诡异狠毒,显然是东厂训练的好手!
“杀了他!”其他乡绅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想往外跑!
我岂容他们逃走!刀光回转,如同血色风暴,瞬间将几名乡绅砍翻在地!惨叫声响彻大殿!
“来人!来人啊!”“道士”趁机尖声呼救!
殿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声!显然观内埋伏着护卫!
我眼神一冷,不再保留,血杀刀意全力爆发!龙转身身法施展到极致,身影如同鬼魅般缠上那“道士”,刀刀不离其要害!
那“道士”虽武功不弱,但怎敌我融合了多家之长、又在血火中淬炼出的杀戮刀法!数招之后,便被我一刀劈飞了短刃,另一刀狠狠斩在其腿上!
“啊——!”“道士”惨叫着倒地!
我一步踏前,绣春刀冰冷的刀锋抵在其咽喉上:“说!你们在京城的内应是谁?京营谁被收买了?宫中的接应又是谁?!不说,死!”
“你……你不敢杀我!我干爹是……” “道士”色厉内荏地尖叫。
噗嗤!
我手腕一抖,刀尖直接刺入其肩胛!
“啊——!我说!我说!”剧痛之下,“道士”彻底崩溃,“京营……京营是大风营的副将……宫中……宫中是御马监的提督太监……还有……还有……”
他的话突然顿住,眼睛猛地凸出,死死盯着殿门口,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
我心中警兆狂鸣,猛地回头!
只见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穿着普通锦衣卫力士服饰、面容平凡无奇的约50岁中年男子。他站在那里,仿佛融入了阴影,手中拿着一把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锈迹的绣春刀。
但就是这个人,让那“道士”吓得如同见了鬼!
“你……你怎么会……”“道士”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
那力士没有看“道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我,眼神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
“杜文钊。”他开口,声音沙哑平淡,“你做得很好,但到此为止了。”
“你是谁?”我握紧刀,全身肌肉紧绷,从这个看似普通的力士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清理门户的人。”力士淡淡道,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锈刀。
就在他举刀的瞬间,我瞳孔骤缩!看到他握刀的手势,看到他脚步的细微移动,感受到那股引而不发、却仿佛能斩断一切的恐怖刀意!
杨家枪的灵巧!岳家枪的霸道!林家枪的柔韧!甚至……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幽冥的死寂之意!
这个人!这个看似普通的力士!是一个绝顶的用刀高手!其实力,远在我之上!甚至可能……不逊于林弈!
他是谁?!锦衣卫中何时隐藏着如此人物?!
“你是……‘影子’?”我猛地想起老常和杨公公提过的、冯保留下的最后底牌!
力士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他手中的锈刀,已然划破空气,带着一种无声的死亡气息,向我斩来!
快!无法形容的快!诡!无法形容的诡!
我狂吼一声,血杀刀意催发到极致,龙转身身法全力闪避格挡!
铛!
双刀碰撞!
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诡异震荡的巨力传来!我虎口崩裂,绣春刀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死。”力士再次踏前一步,锈刀再斩!依旧是那般平淡无奇,却封死了我所有闪避的空间!
我眼中闪过绝望的疯狂,就要拼命!
就在这时——
“啧,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殿梁上传来。
一道青影如同柳絮般飘然而下,手中黝黑的长枪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力士的锈刀刀脊之上!
叮!
一声轻响,力士那必杀的一刀竟被轻描淡写地荡开!
林弈!他竟然来了!
林弈持枪挡在我身前,看着那力士,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清理者’还是这么见不得光啊。”
力士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林弈,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凝重:“林家的小子……你要阻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弈耸耸肩,“这小子,我保了。”
“凭你?”力士语气依旧平淡。
“试试?”林弈长枪一抖,一股渊渟岳峙、却又灵动无比的气势陡然升起!
两大绝世高手,在这诡异的大殿中对峙!无形的气机碰撞,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趁机猛地扑向那瘫倒在地的“道士”,想要将其擒下!
但那力士似乎根本不在意“道士”,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林弈。
就在我即将抓住“道士”的瞬间,那力士突然动了!
他不是攻向林弈,而是手腕一抖,一枚乌黑的细针无声无息地射向地上的“道士”!
噗!
细针没入“道士”眉心!
“道士”身体一僵,瞬间毙命!灭口!
与此同时,力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瞬间融入殿外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来得突然,去得更快!
林弈没有追击,只是收枪而立,眉头微皱:“啧,还是这么滑溜。”
我看着地上“道士”的尸体,心中一片冰冷。最后的活口,被灭口了!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前辈……”我看向林弈。
林弈转过身,打量了我一番,摇摇头:“你小子,真是能惹祸。连‘净街虎’都引出来了。”
“净街虎?”我一愣。
“冯保当年麾下第一杀手,专司清理门户和灭口,后来不知所踪。没想到,也被那阉狗的干儿子收买了。”林弈淡淡道,“看来,他们是真急眼了。”
他走到那“道士”尸体旁,蹲下身,在其怀中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块小小的、黑沉沉的令牌,看了一眼,随手抛给我。
“喏,也不算全无收获。”
我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背面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篆文——“饕餮”!
饕餮令?!这不是惊雷令!这是一种全新的、等级更高的令牌!
“这是……”我抬头看向林弈。
“谁知道呢。”林弈耸耸肩,“或许是那条老阉狗留下的另一条暗线吧。剩下的,你自己查吧。”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前辈!”我急忙叫住他,“您为何屡次帮我?您背后的‘老朋友’到底是谁?”
林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帮你,是因为你还有点用,还有点血性。至于其他的……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声音未落,青影一晃,他已消失在殿外。
我独自站在布满尸体的大殿中,握着那枚冰冷的“饕餮令”,看着无生老母那诡异的画像,心中波澜起伏。
净街虎……饕餮令……更深的水……更大的网……
虽然活口被灭,但云水观之行,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我知道了对手还有更可怕的底牌,知道了京营和宫中的内应大致范围,更得到了这枚可能至关重要的新令牌。
而且,林弈和他背后势力的态度,也越发微妙。
我收起饕餮令,最后扫了一眼这片狼藉。
风暴,远未结束。
甚至,才刚刚开始。
我转身,走出道观,翻身上马。
下一步,该回京城了。
带着这枚“饕餮令”,去会一会那深宫中的……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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