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巷的第五个夜晚,潮湿阴冷。我蜷缩在漏风的棚屋里,咳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左肩的阴寒刺痛和胸腹间的滞涩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饥饿和寒冷加剧了。仅靠硬扛,伤势不仅没有好转,甚至有恶化的迹象。继续待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食物早已耗尽,最后一点冷水也见了底。怀里的碎银在这绝境中毫无用处。外面稍有风吹草动,我的心就提到嗓子眼,握刀的手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不能再等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壮大——回南镇抚司!
这个想法本身就像是在赌命。田弘遇那个老狐狸,很可能为了平息东厂的怒火,将我交出去,或者直接让我“被殉职”。南司内部,王头目一系烟消云散,我几乎无人可信。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但是……换个角度想,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东厂的人,恐怕想不到我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大摇大摆地回到南司衙署!他们必然以为我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躲在某个阴暗角落,全力搜捕的焦点肯定在城外和各个隐秘据点。而南司内部,即便田弘遇有心卖我,也绝不会轻易让东厂的人进来搜捕!这关乎南镇抚司的颜面!他田弘遇再想息事宁人,也不敢公然让东厂踩到脸上来拿人!这,就是我的机会!
赌一把!赌田弘遇还需要一块遮羞布,赌他暂时不敢和东厂彻底撕破脸,赌他为了南司的表面威严,会暂时容我栖身!
更重要的是,只有回到南司,我才能获得相对安全的疗伤环境,甚至可能接触到更好的药物。留在外面,我迟早会伤重不治,或者被搜出来乱刀分尸。
决心已定,一股狠厉之气压过了身体的虚弱。我必须精心策划这次回归。
首先,是时间。必须选在夜深人静,衙署人员最少的时候。
其次,是方式。不能走正门,目标太大。必须从最偏僻的、通常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角门或通过关系潜入。
最后,是姿态。我不能像个逃犯一样潜回,而要像个执行秘密任务归来、身负重伤的千户!哪怕只是表面文章,也要做得像!
我挣扎着站起身,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将得自血刀门高手的那柄暗红弯刀用破布层层包裹,紧紧缚在后腰,用外袍遮掩好。“血饕餮” 则握在手中,尽管沉重,但这是身份的象征。
推开棚屋的门,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冷战。我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内力勉强提起,压制住咳嗽的冲动,努力让步伐显得稳健一些,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
凭借着对南司布局的熟悉,我绕到衙署后巷一处堆放杂物的偏僻角门。这里通常只有几个老卒值守。我叩响了门环,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轴吱呀作响,开了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卒探出头来,看到我一身血污、脸色苍白如鬼的模样,吓了一跳。
“是……杜千户?”老卒认出了我,声音带着惊疑。
“执行密务,受伤归来。开门。”我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一块碎银塞到他手里。
老卒犹豫了一下,但银子和我千户的身份起了作用,他最终还是打开了门。我闪身而入,迅速消失在衙署内部的阴影中。
我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值房,那太显眼。而是凭着记忆,绕到了衙署深处一处存放陈旧卷宗、平时罕有人至的偏僻廨房。这里曾经是某个被边缘化的官员所用,如今基本空置。
我撬开窗栓,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反手关好窗户。廨房里积满了灰尘,但至少能遮风挡雨,相对安全。
第一步,成功了。我回到了南司,暂时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但我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田弘遇很快就会知道我回来了。接下来,就是与他的一场心理博弈。
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剧烈地喘息着,刚才强撑的一口气泄掉,虚弱和痛楚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但眼神,却比在老鼠巷时,多了几分冰冷的锐利。
赌局已经开始。下一步,就是面对田弘遇,看看这把险棋,能否为我搏出一线生机。
喜欢绣春雪刃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绣春雪刃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