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痛楚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身体。唯有耳边持续轰鸣的水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维系着一丝微弱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从胸口传来,缓缓扩散。紧接着,一股辛辣苦涩的液体被小心地灌入喉咙,灼烧着食道,却奇异地激发出一丝生气。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老者的脸。他头戴斗笠,身穿粗布短褂,典型的山中樵夫打扮。眼神浑浊,却透着山里人特有的质朴和一丝关切。他见我醒来,松了口气,用粗粝的嗓音道:“老天爷,你可算醒啦!俺在瀑布下捞鱼,看见水里有血丝漂下来,顺着找上去,可吓死俺喽!”
我试图移动,全身立刻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左肩和右臂,让我闷哼出声。
“莫动!莫动!”老樵夫连忙按住我,“你身上伤得太重喽!骨头怕是都断了几根。俺把你拖到这背风的山洞里,简单包了包,但这荒山野岭的,俺也没啥好药……”
我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浅显的天然石洞,比之前的瀑布岩缝干燥许多,身下铺着干草。我仍在水帘后的岩缝附近,但显然已被移到了更安全、更易于被发现(或照料)的位置。那具东厂高手的尸体已不见踪影,想必是被老樵夫处理掉了。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我声音嘶哑干裂,几乎难以成句。
“哎,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老樵夫摆摆手,递过来一个粗陶碗,里面是浑浊的温水,“喝点水吧。你这样子,得赶紧找郎中瞧瞧,可俺这……也没法子送你下山啊。”
我小口啜饮着温水,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一丝暖流。大脑艰难地运转着。这老樵夫的出现,是意外,也是转机。他救了我,但也意味着我的藏身之处不再绝对安全。东厂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搜索。
“老丈……近日山中,可还见过其他生人?”我试探着问。
老樵夫皱起眉头想了想:“前两天是有些动静,像是不少人在林子里搜啥东西,闹哄哄的。今早倒是安静了。俺估摸着是官府抓逃犯吧?看你这一身伤……”他狐疑地打量着我破败的衣衫和裹着的简陋布条。
我心中微凛。东厂的搜索并未停止,只是可能暂时转移了区域或改变了策略。这老樵夫若将我报官,我必死无疑。
“不瞒老丈,”我喘息着,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乃北镇抚司的官差,奉命追查要犯,遭其同伙暗算……此事关系重大,还请老丈切勿声张。” 我无法出示腰牌(没带在身上),只能赌一把,借用北司的名头镇住他,同时暗示危险,让他不敢轻易报官。
老樵夫果然脸色一变,敬畏中带着几分惶恐:“北……北司的大人?哎呦!俺就说嘛!您放心,俺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这就在山里打柴,碰巧了……”
见他信了大半,我稍稍安心。“老丈,我需在此隐匿几日疗伤。可否劳烦你,每日送些清水和……和些能吃的东西来?” 我艰难地从贴身内袋摸出最后一块约莫二两重的碎银,“这个,聊表心意。”
老樵夫看到银子,眼睛一亮,但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大人是官府的人,俺帮点是应该的!清水吃食包在俺身上,这荒山别的不多,野果山泉还是有的!”
我坚持将银子塞到他粗糙的手中:“务必收下。此事机密,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老樵夫这才惴惴地收下银子,连连保证:“大人放心!俺晓得利害!俺每天趁清早和傍晚人少时过来,绝不让旁人瞧见!”
他又帮我检查了一下伤口,重新用带来的干净布条包扎,手法虽粗糙,却比之前好了许多。留下一些野果和装满清水的竹筒后,他才背着柴刀,小心翼翼地离去。
石洞内重归寂静。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但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这老樵夫的出现,如同绝境中垂下的一根藤蔓。虽然脆弱,却提供了生存最基本的保障——水和食物,以及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庇护所。
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与时间赛跑,与伤痛搏斗。我必须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一丝行动能力。东厂不会放弃,骆养性态度不明,林蕙兰生死未卜……太多的未知和危险悬在头顶。
但至少,我还活着。
我闭上眼,开始凝神引导那微弱如游丝的内息,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运行。每一次循环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但我能感觉到,那蚕丝手的阴寒劲力,在药力和内息的共同作用下,正被一丝丝地逼出、化解。
生机,正从这绝望的谷底,一点点重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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