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半塌的猎人木屋,成了我们(我和林蕙兰)在绝境中暂时的避风港。我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警惕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极度的谨慎和缓慢的恢复中度过的。林蕙兰凭借高超的医术和对山林的熟悉,每日冒险外出采集草药、寻找食物和净水。她带回的草药,有的内服固本培元,有的外敷生肌活血。她甚至设法设置了一些简易陷阱,偶尔能捕获野兔山鸡,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肉食补充。
我则全力投入到疗伤中。每日大部分时间,我都盘膝坐在干草铺上,凝神运转血刀经心法。初时极为艰难,内力在破损的经脉中运行,如同在布满裂痕的陶管中推动沙石,每一次循环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但我咬牙坚持,引导着那微弱的气流,一丝丝地化解“蚕丝手”残留的阴寒劲力,温养受损的内腑和骨骼。
林蕙兰的草药和针灸起到了关键作用。她配制的药汤能有效压制伤势恶化,银针刺穴则能疏导郁结的气血,加速内力的恢复进程。我们很少交谈,沉默中却有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她换药时专注的神情,递来药碗时指尖的温度,都成了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半个月后,我左肩的伤口终于开始收口结痂,阴寒掌力被化去大半,左臂恢复了轻微的知觉。右臂骨折处也开始愈合,虽然依旧不能用力,但已能轻微活动。内息壮大了一些,虽远未恢复旧观,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
一个月后,我已能拄着削制的木棍,在木屋周围缓慢行走。我开始尝试一些简单的招式,活动筋骨,重新熟悉身体的力量。林蕙兰的脸色也红润了些,但眉宇间的忧色从未真正散去。我们知道,西山并非久留之地。东厂的搜捕或许暂时松懈,但绝不会停止。骆养性的态度更是莫测。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们需要那笔钱。”一天傍晚,我对林蕙兰说。南下千里,安身立命,打点关节,处处需要银钱。
她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我知道,藏在我之前落脚的那个废弃窑里,很安全。”
又休养了约莫两个月,我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内力恢复了五六成,虽然左肩阴雨天仍会隐痛,右臂也无法承受巨力,但已具备长途跋涉和应对一般风险的能力。是时候行动了。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深夜,我们悄然离开了居住近三个月的木屋。凭借林蕙兰的记忆,我们绕开可能有人迹的路径,再次潜入西山深处,找到了她最初藏身、并用来存放财物的那座废弃炭窑。
窑口被一些枯枝和碎石巧妙地遮掩着。拨开障碍,一股混合着陈年煤灰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窑内黑暗、潮湿,空间比之前栖身的木屋更为狭小。
林蕙兰轻车熟路地走到窑洞最深处,在一堆看似杂乱的碎砖瓦砾下,小心翼翼地徒手挖掘起来。很快,她的指尖触到了那个以厚油布紧密包裹、沉甸甸的硬物。
取出包裹,拂去泥土,割开蜡封。借着从窑口透入的微弱月光,六十八锭雪花官银和十一枚赤足金锭赫然在目,银光灿灿,金光夺目。旁边还有我当初留给她的散碎银两和那张银票。一切完好无损。
我将金银重新包好,紧紧缚在胸前,那份量沉甸甸的,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是我们南下安身立命的根本。
“走吧。”我低声道。
林蕙兰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最初恐惧和希望的炭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决然。
我们没有返回木屋,而是直接向着南方潜行。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找到了一处更为偏僻的、位于密林深处的岩缝,作为临时的落脚点,计划在此稍作休整,制定详细的南下路线。
岩缝内阴冷潮湿,但极为隐蔽。我将包裹放在干燥的角落,看向正在用皮囊倒水的林蕙兰。
“下一步,怎么走?”她将水囊递给我,问道。
我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冷的水让头脑更加清醒。“不能走官道,东厂眼线遍布。我们得走小路,穿州过省。”我沉吟道,“先往南,进入河南地界,再折向东,走淮安府,渡淮水,然后沿运河南下,进入江南。江南富庶,鱼龙混杂,更容易隐匿行踪。”
她认真听着,点了点头:“江南……我父亲有位故交,似乎在苏州一带行医,或许可以暗中寻访。”
“好。”我看着她,“但此行千里,关卡林立,盗匪出没,绝不会轻松。我们必须万分小心。”
“我知道。”林蕙兰迎上我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再难,也比留在京城等死强。”
夜色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也意味着新的征途开始。我们身怀巨款,却也是众矢之的;前路漫漫,希望与杀机并存。
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迫逃窜的丧家之犬。三个月的蛰伏,让我们恢复了部分力量,也明确了目标。南下江南,不仅是逃命,更是去寻找一个新的开始。
我看着晨光中林蕙兰坚毅的侧脸,握紧了拳头。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必须护她周全。这承诺,重于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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