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幕后线索
审讯室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旧皮革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气息。我站在单面镜后，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些。这是我第一次以正式参与者的身份观察审讯，而不是警校时的旁观学习。指尖微微发凉，我悄悄将手插进裤兜，不希望被人发现这份紧张。
镜子那头，苗春来——外号——正歪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他瘦削的身躯在宽大的椅子里显得格外单薄，左眼下方那道疤痕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条僵死的蜈蚣。最让我不安的是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既不像笑，也不像嘲弄，倒像是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杨建国队长就站在我身侧半步远的位置。他双臂环抱，深色夹克的领口竖着，遮住了小半张脸。但我能看见他太阳穴处的青筋在微微跳动，这是他一贯专注时的特征。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在老猫身上，连眨眼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些，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李瑶警官坐在老猫对面，她的坐姿挺拔却不僵硬，双手自然交叠放在桌面上。当她开口时，声音平稳得像在聊家常，但每个字的落点都经过精心计算。
苗春来，你银行账户上个月有三笔五万块的进账，解释一下？李瑶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这是她抛出关键问题时的习惯动作。
老猫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弛下来。他耸耸肩，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朋友借钱周转呗，警官。他的眼球向右上方转动了一瞬，这是典型的回忆姿态，但过快回正的眼神暴露了他在编织谎言。要不我把债主名单给您？
哪个朋友这么大方，连借条都不要？李瑶的身体微微前倾，这个细微的动作给老猫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老猫的右手食指开始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紊乱。江湖救急，讲的就是义气。他故作轻松地说，但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老猫的右脚尖在桌子底下以极高的频率轻微抖动。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与他表面的从容形成了鲜明对比。我偷偷瞄向杨队，发现他的视线也正落在老猫的脚上，嘴角微微下压，形成一个几不可见的满意弧度。这个微表情转瞬即逝，却让我明白我们都捕捉到了同一个破绽。
李瑶突然转变了策略。她将身体靠回椅背，这个放松的姿态反而让老猫更加不安。苗春来，你知道那个大学生现在怎么样了吗？她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还在IcU躺着，医生说就算醒过来，脑子也完了。他才二十岁，和你儿子差不多大吧？
老猫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道疤痕随之扭曲。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虽然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那一瞬间的动摇已经暴露无遗。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再次滚动，吞咽的动作显得格外艰难。警官，我真不知道那箱子里是啥......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杨队对旁边的技术民警低语了一句。我注意到杨队在说话时，右手食指在左臂上轻轻点了三下，这是他下达重要指令时特有的小动作。不一会儿，李瑶收到了一张照片。她垂眸看了一眼，眼皮快速眨动了两下，这是她接收到重要信息时的反应。随即她会意，把照片扣在桌上。
苗春来，你以为守口如瓶就能自保？你背后的人真会在意你这种小角色的死活？李瑶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老猫的眼皮跳了跳，嘴角那抹假笑终于维持不住了。他的目光开始游移，不再敢与李瑶对视。
李瑶缓缓翻转照片推过去。虽然从我的角度看不清楚照片内容，但老猫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的瞳孔猛地放大，鼻孔微张，这是震惊和恐惧的典型表现。身体下意识后仰，一直抖个不停的右脚突然僵住。汗水瞬间从他额角渗出，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个人是你吧？上个月15号凌晨，城西废弃码头。跟你见面的这个人是谁？李瑶乘胜追击，语速稍稍加快，给老猫施加心理压力。
老猫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试图用戴手铐的手擦拭汗水，但手铐碰撞的声响反而加剧了他的慌乱。他的目光在审讯室里四处游移，就像被困的野兽在寻找出口。
我们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李瑶的身体再次前倾，这个动作充满了侵略性，蓝调出事到你之前的每次交易，再到这张照片......苗春来，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就暴露了！
老猫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现在不是你能不能自保的问题，是你能不能争取宽大处理！那些真正在背后数钱的人，会管你这种小虾米的死活？关键时刻，你就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
替死鬼三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老猫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椅子上。汗水已经把衣领浸湿一圈。他用戴手铐的手抹了把脸，这个动作充满了绝望感。当他再次抬头时，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疲惫和恐惧。
我......我说......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嘴唇干裂得快要出血，我......我也是被逼的......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老猫像倒豆子一样交代了他知道的一切。他承认自己只是个跑腿的，上面有人定期给他，指定交货地点和接头人，他拿抽成。但每当问到上线身份，他的眼神就会闪烁不定，眼球不自觉地向右上方转动，这是典型的逃避和编造迹象。
不知道真名......都叫送货的......每次用不同的号码联系......见面都在没人的地方，对方捂得严严实实......老猫说话时不停地舔嘴唇，这是紧张和不安的表现。
当李瑶问到最关键的问题时，老猫的反应格外引人注目。货从哪里来的？总有个源头吧？
老猫的眼神突然充满恐惧，他的瞳孔再次放大，鼻翼微张。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仿佛担心隔墙有耳。舔着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耳语：源......源头......我只听一个喝多的兄弟提过一嘴......说咱们这片的，都跟......跟集团......有点关系......
狮王集团？
这四个字像颗炸雷在观察室里爆开。我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杨队身体一僵，环抱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太阳穴处的青筋跳动得更加明显。那种内敛的气势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老猫脸上，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果然如此的冷厉，有深切的凝重，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痛楚？
而我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出汗，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这个在父亲残缺的日记里、在杨队只言片语中如同幽灵般存在的名字，竟然以这种方式，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
审讯室里，李瑶的呼吸也顿了一下，她的眼皮快速眨动，这是她感到震惊时的下意识反应。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声音依旧平稳：狮王集团？说清楚！你知道多少？
老猫吓得直哆嗦，连连摆手，额头上刚刚干了的汗水又冒了出来。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官！我就是个最底层跑腿的！这名字，还是有一次送货的警告我时顺嘴说的，说坏了的规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话时，老猫的瞳孔持续放大，这是极度恐惧的表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当时都快吓尿了，哪敢多问？我就听说......他们势力很大，手眼通天......别的真的一概不知啊！
他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不像是装的。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能让一个老油条怕成这样？
审讯又持续了一阵，但老猫确实掏不出更多干货了。当他按完手印被带出去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脚步虚浮，与几小时前那个油滑的老猫判若两人。
门关上的瞬间，观察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杨队还站在单面镜前，眉头紧锁，盯着空荡荡的审讯椅。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这是他在思考重大问题时的小动作。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第一次亲眼见证审讯全过程，从对抗到崩溃，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在诉说着不同的心理活动。而这个名字的出现，更是让无数疑问在我脑中翻腾。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依然很快，手心也在微微出汗。
看出什么了？杨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没回头。这个突然的提问让我愣了一下。
我赶紧整理思绪，注意到杨队在问话时，右手食指在左臂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是他期待重要回答时的习惯动作。他......很狡猾，前期对抗心理很强。我谨慎地选择措辞，但李警官用照片和语言刺激，成功打破了他的心理平衡。特别是提到替死鬼时，他的恐惧很真实。
我停顿了一下，观察杨队的反应。他的头部微微侧向我的方向，表示在认真倾听。最后关于的信息......虽然模糊，但感觉不是编的。我补充道，他的微表情显示那是真实的恐惧。
杨队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少了些平时的冰冷，多了些审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是他对我的观察表示认可的表现。
恐惧是撬开这种人嘴巴最有效的工具。杨队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力量，但恐惧也分很多种。他的眼球微微向左上方转动，这是在回忆什么。他对法律的恐惧是表面的，真正击垮他的，是对这个名号背后力量的恐惧。
杨队走近两步，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今天你听到的、看到的，特别是这两个字，走出这个门，就要烂在肚子里。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异常严肃，瞳孔微微收缩，显示出这个警告的分量。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梁爬上来。我重重地点头，感觉到自己的喉结也在不自然地滚动：明白，杨队！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眼球细微地移动着，像是在读取我的真实想法。最后，他微微颔首，这个动作表示他认可了我的承诺。这个苗春来只是小角色，但他吐出来的东西很有价值。杨队的目光再次投向单面镜，眼神变得深邃，狮王的阴影......终于又浮现了。
他顿了顿，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这只是开始，林峰。杨队的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预感，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他在担忧时的表情。我们可能......刚刚掀开了巨大冰山的一角。后面的风浪，会超乎想象。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但这个动作让我感到一种奇特的重量。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观察室，步伐比平时稍快，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消化着这番话的分量。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审讯的硝烟味，以及那个名为的幽灵带来的无形压迫。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依然很快，但这一次，除了紧张，更多了一种莫名的决心。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横跨两代人、与庞大黑暗势力的较量中。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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