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长乐郡飘起了细雪。
宁瑜从医馆归家,途经城西的绣坊时,忽闻一阵凄厉的哭声。循声望去,只见绣坊门前围了不少人,中间一个妇人抱着件血衣痛哭。
「这不是绣娘红袖吗?」「听说她女儿昨晚投井自尽了...」
宁瑜上前询问,得知红袖的女儿小蝶年方二八,是绣坊最出色的绣女,昨夜不知何故投井身亡,只留下这件未完成的绣品。
那是一件精致的嫁衣,上绣鸳鸯戏水,只差最後几针就能完成。奇怪的是,嫁衣袖口处沾着些许墨迹,在红衣上格外显眼。
「小蝶从不碰笔墨,这墨迹从何而来?」红袖泣不成声。
宁瑜细看墨迹,发现那并非普通墨汁,而是某种特制的颜料,隐隐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可否让我去小蝶房中一看?」宁瑜问道。
小蝶的房间整洁雅致,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铜镜,镜面有几道细微的裂痕。宁瑜轻触镜面,只觉一股寒意顺指尖蔓延。
「这镜子...」宁瑜若有所思。
是夜,宁瑜在书房查阅古籍,寻找类似案例。阿翎在旁协助,忽然道:「公子可记得月前失踪的那个书生?他房中也有一面裂了的铜镜。」
宁瑜心中一动。月前确有个书生离奇失踪,官府搜遍全城也未找到线索。
「难道与镜子有关?」
正思索间,窗外飘来一阵幽怨的歌声:
「画皮难画骨,知面不知心...」
宁瑜推窗望去,只见对街屋顶上坐着个白衣女子,正在对月梳妆。月光下,她的身影模糊不清,彷佛隔着一层水雾。
「影魅?」宁瑜挑眉。
传说中,含怨而死的女子有时会化作影魅,依附在镜中,以美色诱惑男子。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宁瑜的目光,回头嫣然一笑,容貌竟与投井的小蝶一般无二!
「小蝶的魂魄未去投胎?」阿翎惊讶。
宁瑜摇头:「非是魂魄,而是有人借她的形貌作祟。」
他取出前尘镜碎片,对准白衣女子。镜中显现的,不是妙龄少女,而张狰狞的鬼脸!
白衣女子尖叫一声,化作黑烟消散。
次日,宁瑜再访绣坊,仔细询问小蝶生前的事。红袖回忆道,小蝶月前结识了个书生,二人情投意合,常私下相会。
「那书生可留下什麽画像?」宁瑜问。
红袖取出一幅画像,画中小蝶巧笑嫣然,栩栩如生。但宁瑜注意到,画像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印章,刻着「墨影」二字。
「墨影...」宁瑜沉吟,「可是城东画师墨先生?」
墨先生是长乐郡有名的画师,尤其擅长人物画,据说能画出人的魂魄。
宁瑜当即前往墨先生画斋。画斋位於城东僻静处,门前冷清,与墨先生的名气颇不相符。
叩门良久,才有个小童开门。听明来意後,小童道:「先生近日闭门作画,不见外客。」
宁瑜目光锐利:「可是在画?」
小童脸色顿变,急忙要关门,被宁瑜拦住。
「让客人进来吧。」画斋内传来沙哑的声音。
画室中光线昏暗,四壁挂满人物画像,个个栩栩如生。墨先生是个乾瘦老者,手持画笔,正在完成一幅美人图。
那画中美人眉目如生,彷佛随时会从画中走出。
「宁公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墨先生头也不抬。
宁瑜开门见山:「小蝶姑娘的死,与先生有关吧?」
墨先生手一顿,画笔在美人脸上留下一道墨痕。
「公子何出此言?」
「画皮之术,以人魂魄入画,我说的可对?」宁瑜冷声道。
墨先生终於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想不到公子竟是同道中人。」
他坦言,自己确实在研究画皮之术,但从未害人性命。
「小蝶是自尽,与我无关。」墨先生叹道,「她与那书生相恋,不料书生变心,她一时想不开...」
「那书生现在何处?」
墨先生目光闪烁:「不知。」
宁瑜不再多问,转身离去。但暗中让阿翎监视画斋。
是夜,阿翎回报:「墨先生深夜出门,往乱葬岗去了!」
宁瑜当即与阿翎赶往乱葬岗。月光下,只见墨先生正在一座新坟前作法,手中拿着个布偶,上面写着生辰八字。
「果然在炼制画皮!」宁瑜厉喝。
墨先生大惊,急忙收起布偶想要逃走,被宁瑜拦住。
「那书生已经被你炼成画皮了吧?」宁瑜目光如电。
墨先生见事败露,索性撕破脸皮:「是又如何?他负心薄幸,死有余辜!」
原来,墨先生的女儿也曾被负心人抛弃,含恨而终。从此他痛恨所有负心人,发誓要为天下女子讨回公道。
「小蝶也是你害死的?」宁瑜问。
「不!她是自尽!」墨先生激动道,「我本想救她,但她怨气太重,竟化作影魅依附在镜中!」
宁瑜默然。看来小蝶之死确是自尽,但墨先生利用她的怨气炼制画皮,也是事实。
「冤冤相报何时了。」宁瑜叹道,「放下执念,让亡魂安息吧。」
墨先生狂笑:「放下?我女儿惨死时,谁来让她安息?」
他取出数个布偶,念动咒语。布偶化作厉鬼,向宁瑜扑来。
这些厉鬼怨气极重,更麻烦的是它们无形无质,寻常武功难以伤其分毫。
宁瑜取出七彩瑶琴,拨动黄弦。净化之音流淌,厉鬼在琴音中挣扎惨叫。
墨先生见状,咬破指尖,以血在掌心画符:「既然如此,就让你们见识真正的画皮之术!」
他撕下脸上面皮,露出血淋淋的真容——那根本不是人脸,而张画出来的假面!
假面下的墨先生,早已不是活人,而是靠画皮之术维持的行屍走肉!
「你...你早就死了?」阿翎惊呼。
墨先生惨笑:「为了报仇,我早已将自己炼成画皮。现在,就让你们成为我的新收藏!」
他扑向宁瑜,速度快得惊人。宁瑜挥剑相迎,但墨先生的身体如皮革般坚韧,桃木剑难以伤其分毫。
更可怕的是,墨先生能操控周围的画像,让画中人活过来攻击他们。一时间,画室中鬼影幢幢,危机四伏。
阿翎化身白鹤,灵犀珠光芒大放,暂时逼退画中鬼影。宁瑜则全力对付墨先生。
激战中,宁瑜发现墨先生的弱点在胸口——那里贴着一张符纸,是他维持形体的关键。
宁瑜虚晃一招,诱使墨先生露出破绽,随即一剑刺向符纸。
符纸被毁,墨先生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崩解。
「不...我不能死...大仇未报...」墨先生哀嚎。
宁瑜叹道:「仇恨只会滋生更多仇恨。安息吧。」
在晨曦中,墨先生彻底化作飞灰。
宁瑜在画室中找到一本手札,记载着墨先生的研究。原来画皮之术源於上古,本是用来保存逝者容貌的秘法,後来被人滥用,才变成邪术。
手札最後一页,写着墨先生的忏悔:「一朝入魔,万劫不复。望後来者引以为戒。」
宁瑜将手札焚毁,这种邪术不该流传於世。
至於小蝶的魂魄,宁瑜为她做了场法事,超度往生。希望她来世能得遇良人,不再为情所困。
此事过後,长乐郡流传起一个新传说:夜半若听到女子歌声,千万不要回头,否则会被画皮鬼盯上...
宁瑜则将那面裂了的铜镜重新熔铸,做成了一面护心镜,时刻提醒自己:皮相皆虚妄,本心最珍贵。
这夜,他轻抚瑶琴,琴音清越,似乎在告慰那些迷失的魂魄。
而在画斋的废墟中,一张未完成的画皮随风飘起,消失在夜色里。
新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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