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刘扒皮那令人腻烦的讨好,陈山河心里并未感到丝毫快意,反而像堵了团湿棉花。他借口透口气,独自一人走到运输队院子后面的围墙边,点了根烟。
夕阳把厂区的烟囱和厂房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混杂着煤灰和机油的味道,这是他从小闻到大的气息。以前觉得窒息,现在,却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厂区女工宿舍的方向走来,正是李静。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饭盒,显然是刚下班。夕阳的余晖给她清秀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与这灰暗粗粝的厂区背景格格不入。
陈山河的心莫名跳快了几下,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掐灭了刚抽两口的烟。他有段时间没见到李静了,从血战之前她含泪劝阻,到他受伤昏迷,再到醒来后这一连串的忙碌。
李静也看见了他。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担忧,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刻意保持的疏离。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主动走过来,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微微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想要从他身边绕过去。
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陈山河一下。
“李静。”他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李静的身体僵住,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勉强而客气的笑容:“是陈队长啊,你……你身体好些了?”
一声“陈队长”,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远。以前,她要么叫他“山河”,要么干脆直呼其名。
“好多了。”陈山河走近几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与自己满身的烟味和机油味形成鲜明对比。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上班,下班,都一样。”李静的回答礼貌而简短,带着明显的敷衍。她的目光始终不与陈山河对视,游离在地面或者远处的烟囱上。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陈山河想说点什么,想解释自己立规矩了,想告诉她现在运输队走正经营生了,想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种穷凶极恶的混混……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比苍白。立了规矩又如何?运输队半合法化又如何?他脚下的路,终究是踩着老黑的尸骨,染着血走上来的。他和她,早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天……谢谢你。”陈山河最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指的是刀疤刘那次她递手帕的事。
李静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她的沉默比任何指责都让陈山河感到无力。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妈还等着吃饭。”李静抬起头,匆匆看了陈山河一眼,那眼神里有惋惜,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未散尽的关切,但更多的,是决绝的告别。
“……好。”陈山河喉咙发紧,只能吐出这一个字。
李静微微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脚步比刚才更快,仿佛要逃离什么。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入厂区巨大的阴影里。
陈山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筒子楼的拐角,心里空落落的。他得到了曾经欺压他的人的敬畏,拥有了以前不敢想象的势力,甚至开始有了看似正经的产业,却好像弄丢了最初那点简单的东西。
赵红梅的泼辣与热忱,能温暖他现实里的冰冷,却填补不了李静所代表的那个“正常”世界在他心中留下的空缺。那个世界,正在对他缓缓关上大门。
刘卫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山河。路是自己选的,有些人和事,强求不来。李静是个好姑娘,但她要的,咱们给不了。”
陈山河深吸了一口厂区污浊的空气,没有说话。他知道卫东说得对。这条枭雄路,注定是孤独的。柔情与良知,是这条路上最奢侈也最危险的负担。
他转身,不再看李静消失的方向,迈步走向运输队办公室那扇透着灯光的门。那里,有需要他支撑的现实,有等待他决断的未来。至于心底那点刚刚破土的柔软,必须被深埋起来,用钢铁般的意志。
黄昏彻底笼罩了北林市,也笼罩了陈山河眼中最后一丝犹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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