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临危不乱,引动了潜藏于血脉深处的凶煞之力——血灾骨链。
“嘶——!”
浓郁如墨,夹杂着猩红血光的黑雾自楚荆神魂虚影中爆发开来。雾气翻滚涌动,无数九首相柳魂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或许是受到此地浓郁的莽荒气息刺激,这些相柳魂影,其狂暴程度远超以往。它们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隔阂,真正回到了那个弱肉强食、的血腥战场,竖瞳之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迷茫而深沉的眷恋,像是在追忆那早已逝去的辉煌时代。
此刻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摆脱了楚荆当前修为境界的桎梏,隐隐恢复了几分上古时期,作为顶级凶兽叱咤风云、令仙神亦要忌惮的通天伟力。
仅仅是这数道庞大魂影同时睁开竖瞳,凝聚了万古煞气与无尽凶威的冰冷凝视,瞬间震慑得前方奔腾咆哮、气势汹汹的上古神兽群惊恐万分地刹住了脚步。
紧接着,弥漫着神圣金光与不详血光的诡异黑雾,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向前蔓延、吞噬。雾气所过之处,那些身躯庞大如山岳、气息恐怖绝伦的上古神兽彻底湮灭,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轰隆!砰!”突然,地动山摇,更为剧烈的仙灵之力波动传来,震得二人心神摇曳。
二人强稳住心神,化作两道流光,循着惊天动地动静的源头,小心翼翼地隐匿气息,穿透层层云雾,朝着极远处探查而去。
藏身于高天之上翻滚的浓云之中,极目远眺,只见在遥远的天际线附近,赫然有着两道顶天立地的伟岸法相正在激烈交锋!
其中一道法相,通体散发出煌煌金色神光,威严神圣,不可直视。其身形伟岸,身着玄色为底。绣有繁复金色道纹与山河社稷图案的古老长袍,一头浓密的长发不羁地迎风飘动。
他手中执握着一柄长剑,剑身不知以何等神奇的金属铸造而成,呈现出萦绕着九彩仙灵之气的莹润白玉质感,看似温润,实则坚不可摧,剑锋之处寒光流转,能轻易切开时空,斩断因果,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锋锐与圣道气息。
而与金光法相对峙的另一道法相,由无数凄厉哀嚎、怨气冲天的鬼魂残魄强行凝聚而成的斑驳杂乱的巨大鬼神。鬼神法相面目模糊扭曲,挥手之间,便有万千狰狞厉鬼如同潮水般尖啸着飞出,所过之处,生机断绝,灵气污浊,将大片山河化为一片阴森死寂、鬼哭狼嚎的恐怖鬼域。
然而,污秽的厉鬼洪流一旦触及金光法相周身自然散发的煌煌神光,便会哀嚎着化作缕缕青烟,灰飞烟灭。缠斗多时,鬼神法相一直被金光法相稳稳压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眼见不敌,鬼神法相萌生退意,庞大的身躯开始扭曲,试图撕裂空间逃离。
“奸邪魍魉,安敢欺我族类,荼毒生灵?!”金光法相怒喝,声震九霄。他并未给予鬼神任何逃遁的机会,手中圣道之剑随着他的意志,悍然斩落。
这一剑,朴实无华,没有花哨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是整个天地意志的凝聚。
剑光过处,空间裂开一道平滑的黑色痕迹,企图逃窜的鬼神法相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道蕴含着净化与裁决之力的剑光拦腰斩断。构成其法相的无数污秽鬼魂,在煌煌剑光照耀下,净化一空,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规则被斩碎的恐怖波动,搅乱了此方天地的稳定。楚荆与齐时只觉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恍惚之间,时空再次转换,他们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穿越到了另一方时空碎片之中。
在这里,他们再次见到了那道熟悉的金光法相——轩辕黄帝。他不再是孤身作战,而是带领着一群衣衫褴褛却目光坚定的人族先民,手持简陋石器与骨器,正在与一位周身缠绕着雷霆与风暴的强大神明存在激烈对抗,为了从神明手中争夺一片赖以生存的栖息之地。
目睹此情此景,楚荆与齐时已然明白——他们所见证的并非虚幻影像,而是一段段烙印在轩辕剑本源之中的记忆碎片。此乃上古莽荒时期,人文初祖轩辕黄帝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带领孱弱的人族于万族夹缝中艰难求存、开创文明的壮烈史诗。
他们看到,当妖魔横行,以残害凡人为乐时,轩辕帝仗剑而行,荡尽魔物,肃清寰宇,为人道开辟生存空间;当某些神明以微不足道的恩惠为诱饵,引得人族内部派系林立、互相征伐,而生杀予夺之大权尽数被神明幕后掌控时,轩辕帝毅然驱逐邪神,整合分散的人族力量,凝聚信念,以合其力,对抗天命。
何其有幸,穿越了万古时光长河,得以亲眼见证那场传说中的终极一战——
八方强悍仙兽咆哮震天,三位心怀叵测的上古神明联手施压,试图在轩辕帝尚未突破仙境、成就仙道之前,将这个最大的“变数”彻底剿灭。
雷云如墨,滚动间撕裂苍穹;大地崩裂,岩浆喷涌如血;洪水自九天倒灌,席卷万物;烈火自地脉涌出,燎原万里……仙境级别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那是真正足以改天换地、重塑规则的恐怖力量。
只有亲身见识过、感受过、直面过这等仙境威压,才能真正切身体会到,何为仙凡之别!那并非力量大小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与规则掌控程度上,如同参天巨树与朝生暮死蜉蝣般令人绝望的天堑。
但,世间若无绝境,又何来撼动乾坤的奇迹?
当亿万挣扎求存的人族先民,将他们对生存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对领袖的信任,化作最纯粹、最磅礴的信仰之力聚于轩辕帝一身之时,金光法相之上,骤然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圣的光晕——不再是单纯的力量光辉,而是人道意志的显化,是众志成城的信念结晶,是大道在人间最璀璨的具象。
在这一刻,轩辕帝不仅仅是他自己,他更是所有将希望寄托于其身的人族先民的总和,是整个人族不屈意志的化身!
以一己之力对抗百倍强敌,固然堪称神勇无双;但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几乎不可能的胜利,却依然无惧以卵击石、向死而生的勇气,以及那份为了族群延续而甘愿背负一切的担当,更为可贵,更能感动天地万物。
历史,是必然书写而成的过往。此战,轩辕帝赢了。他以凡人之躯,凭借凝聚的人道伟力与无上智慧,剑斩八方仙兽,力灭三位仙神,创下了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的惊世战绩!
金光法相挥手之间,蕴含造化之妙,肆虐的洪水褪去,焚天的烈火熄灭,破碎的山河开始重塑,新的秩序与生机在大地上萌发。
就在楚荆与齐时沉浸在这波澜壮阔的史诗之中,为轩辕帝的惊世战绩与造化伟力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之际——突然,一道平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的神魂深处响起:
“星辰、太阳、太阴、时空权柄?竟还承载着扶桑神树的因果……当真是……匪夷所思的汇聚啊!”
随着这声音响起,眼前史诗般的景象宛若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涟漪,随即色彩褪去,影像消散。楚荆与齐时发现自己已然脱离了那些记忆碎片,置身于一片绝对的虚空与永恒的黑暗之中,上下四方,古往今来,皆归于寂灭。
楚荆心神立刻意识到,这道声音极有可能就是轩辕黄帝存留于轩辕剑本体之内的一缕不灭神念.只是不知这位人族始祖、至高仙帝,发出这般意味深长的感慨,究竟是何用意。
“汝之本相,乃是相柳凶兽,秉先天凶煞之气而生;却又承袭了诸多原初神明之权柄,执掌天地本源法则。”虚空之中的声音继续平静地阐述,“与我等后天修行、感悟天地、一步步登临仙道者,可谓是根源迥异,道途……本应不相为谋啊。”
楚荆凝神静气,心知这或许就是轩辕帝对于自己身份与道心的第一重考验。他略微沉吟,回答道,“回禀前辈,晚辈以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其核心在于所持的理念、所坚持的道义与准则是否背道而驰,而非出身是先天生灵还是后天仙者。”
这些年来,在承袭各种仙缘、权柄的过程之中,楚荆的神魂也曾窥见过不少尘封的上古往事碎片。无论是先天诞生的神明,还是后天修成的仙者,其中皆有为一己私念、视苍生如草芥的卑劣之徒;同样,亦不乏心怀天下、愿为护持生灵安宁而舍生忘死的崇高存在。
善恶正邪,岂能以出身一概而论?
虚空之中安静了一瞬,似乎那古老的神念正在品味他这番话。
随即——“哈哈哈!”一阵爽朗通透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开来,带着几分赞赏与欣慰,“且告知于吾,汝所坚持之道,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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