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的身影。
这次地上倒是没有马粪，干干净净的青石板。
可这一跤，摔得比昨天还要狠。
李贵的下巴狠狠地磕在了坚硬的石板上，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与石头碰撞发出的那声脆响。
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从下颌蔓延至整个脑袋。
他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只觉得眼冒金星，嘴里一股血腥味。
“噗……”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声笑像是一个开关，瞬间点燃了整个院子。
“哈哈哈哈……”
“我的天爷，又摔了！”
“李大人这是……跟这块地八字不合吧？”
压抑的、放肆的、各种各样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只手，狠狠地抽在李贵的脸上。
墨宁轩快步走近钉的木板墙，看着马厩外，脸上带着“关切”，语气却满是压不住的笑意。
“哎呀！李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走路可千万要小心啊！”
他一边说，还一边煞有介事地看了看李贵摔倒的地方，皱眉道。
“这地也不滑啊……真是奇了。”
旁边一个胆子大的差役也跟着附和。
“头儿，您是不是跟咱们这驿站犯冲啊？要不，回头找个神婆给您瞧瞧？”
“犯冲”两个字，像最后一把盐，狠狠撒在了李贵的伤口上。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下巴的剧痛，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用那双充血的三角眼恶狠狠地环视四周，那眼神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生吞活剥了。
“笑什么笑！都给老子滚回去干活！再让老子听见谁笑，扒了他的皮！”
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众人被他这副疯狂的模样吓了一跳，笑声戛然而生，一个个作鸟兽散。
李贵捂着自己迅速肿起来的下巴，一瘸一拐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将房门狠狠甩上。
奇耻大辱！
接二连三的奇耻大辱！
李贵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脚踹翻了屋里的凳子，仍不解气。
他把这一切，全都算在了墨家人的头上！
肯定是他们！肯定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和屈辱感，在他胸中横冲直撞，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猩红着眼睛，对着门外咆哮。
“三子！三子！给老子滚进来！”
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一看到李贵那青紫高肿的下巴和吃人的眼神，吓得腿一软。
“头……头儿，您……您吩咐……”
“去！”
李贵指着门外，声音嘶哑。
“把那个姓郑的丫头，给老子叫过来！快去！”
他现在需要发泄，需要找回那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三子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猥琐笑容。
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头儿的心思，这是受了气，要找地方撒火呢。
“得嘞！头儿您就瞧好吧！小的保证给您把人带到！”
三子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一溜烟地朝着关押郑家人的杂物间跑去。
周心茹正在院子的水井边清洗着换下的衣物，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到三子那副谄媚又猥琐的嘴脸，看到他径直去了杂物间，没一会儿，就拉着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出来。
是郑秀儿。
郑秀儿的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任由三子拉扯着，一步步走向李贵那间如同地狱入口的房间。
周心茹的心猛地一沉。
她眼睁睁地看着郑秀儿被推进了那扇门，然后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很快，从那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隐隐约约传出了女孩子压抑的哭泣声，以及男人粗暴的咒骂和令人面红耳赤的污言秽语。
周心茹拿着棒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毕竟是看着郑秀儿长大的，就算之前闹得再不愉快，眼睁睁看着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就这么堕入火坑，她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屋里的声音渐渐平息。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郑秀儿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甚至有一丝血迹，眼神里却不再是空洞。
而是一种混杂着屈辱、怨毒和一丝麻木的怪异神色。
她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往回走。
周心茹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秀儿……”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你……你是自愿的吗？”
郑秀儿猛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心茹，像是看一个仇人。
“自愿？”
她突然笑了，笑声尖利而刺耳。
“嫂子，你现在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周心茹皱起了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如果你不愿意，或许……”
“或许什么？”
郑秀儿打断了她，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的自得。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用吗？连自己的男人都勾不住，被我哥一纸休书赶出门！你看看你现在，除了洗衣服还能干什么？”
她说着，还刻意挺了挺胸，仿佛那是一种荣耀。
“你再看看我！李大人看得上我，那是我的本事！不像某些人，就算脱光了送到李大人床上，人家都嫌弃！”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向周心茹。
周心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郑秀儿，那个曾经还会跟在她身后叫“嫂子”的小姑娘，已经彻底被毁了，甚至以此为荣。
她心中最后一点怜悯和不忍，在郑秀儿那怨毒又得意的目光中，彻底消散了。
原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周心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清冷和平静。
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开了路。
郑秀儿得意地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过，那扭动的腰肢，带着一种廉价的炫耀。
周心茹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她转过身，继续拿起棒槌，一下一下地捶打着盆里的衣物，仿佛要将心中那点多余的情绪，全都捶打干净。
从今天起，郑家的任何事，都与她周心茹再无半点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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