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那四十名刀口舔血的精锐呢？钱明，那个郡主身边一等一的高手呢？
他们人呢？
为什么他派去探查的手下回报说，黑风口除了几处新翻的泥土，什么都没有！连一丝血迹都找不到！
这怎么可能！
就在李贵脑中一片轰鸣，几乎要被无边的恐惧吞噬时，墨宁轩已经带着家人走到了他面前。
墨宁轩像是完全没看到地上的碎碗和李贵惨白的脸色，反而微微俯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
“李大人，你没事吧？看你脸色这么差，可是昨天受了惊吓还未恢复？”
这温和的声音落入李贵耳中，却不亚于催命的魔音。
他一个激灵，猛地从僵直中回过神来，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没、没事……只……只是看到墨先生你们一家平安归来，心中……心中太过激动，对，太过激动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手忙脚乱地作揖，眼神慌乱地在地上乱瞟，就是不敢与墨宁闻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对视。
“是吗？”
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促狭的少年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墨怀鑫从墨宁轩身后探出个脑袋，他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脸都是孩子气的天真与好奇。
“李大人，昨天山匪来的时候，你躲哪儿去了呀？我回头想找你保护我们，结果你‘嗖’一下就不见了。你跑得可真快，我们想跟你学学都来不及呢。”
这番童言无忌的话，像一记无形却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贵脸上。
驿站大堂里，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周围的犯人和官差，看向李贵的眼神里，鄙夷和嘲弄再也掩饰不住。
“你！”
李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铁青。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拔高了音量。
“臭小子胡说什么！当时情况危急，本官……本官自然是去搬救兵了！否则，你们以为那队巡防的官兵是怎么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这番话吼得底气十足，仿佛自己真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英雄。
一些不明就里的流放犯人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难道……真是他找来的援军？
然而，一个角落里，立马有幸存的犯人小声嘀咕起来。
“不对啊，我看得真真的，李大人是往东边林子深处跑的，可官兵是从西边官道上来的，方向完全是反的……”
他的同伴吓得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免得日后被李贵穿小鞋。
那犯人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可他这番话，却一字不落地被墨清楠的精神力捕捉到了。
被墨宁轩抱在怀里的墨清楠，小小的身子动了动，软软糯糯地开口，声音里满是孩童的困惑。
“可是爹爹，我刚才好像听到那位叔叔说，李大人跑的方向和官兵来的方向是反的呀？”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指，指向了那个刚刚嘀咕的犯人。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那个犯人，又转回到李贵身上。
那犯人被吓得一哆嗦，但看到墨清楠那纯真的眼神，又想到自己差点死在山匪刀下，一股血气冲上头顶，梗着脖子喊道。
“没错！我能作证！李大人就是往东边跑的！跟官兵来的方向根本不沾边！”
“我也看见了！”
“对！他就是自己逃命去了！”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压抑的怨气和愤怒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一时间，指责声四起。
李贵彻底懵了，他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的一句话，竟然引爆了所有人的怒火。
他张口结舌，脸色在红白青紫之间不断变换，指着众人“你、你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来。
“哦——”
墨怀鑫故意拉长了音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李大人真是去搬救兵，是我们误会大人了呢。看来，是我们想多了。”
他嘴上说着“误会”，可那夸张的表情，那抑扬顿挫的语气，分明就是在对所有人说。
“看吧，他就是个临阵脱逃、还想抢功的孬种！”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压抑的窃笑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李贵的脸彻底黑如锅底，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口，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怨毒地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墨怀鑫，又看向旁边神色淡然、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墨宁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一家子……绝对不对劲！
他们根本不是侥幸逃脱那么简单！
墨宁轩不再理会已经成为笑柄的李贵，领着家人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
他自始至终，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李贵。
那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李贵感到恐惧。
杨淑玉拿出水囊和仅剩的干粮，分给家人。
殷素则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盘腿坐在最外侧，闭目养神，却将整个家庭都护在了身后。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劫后余生的普通家庭没什么两样。
然而，在驿站的另一头，李贵却如坐针毡。
他死死地盯着墨家人的方向，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中衣。
熊奎呢？钱侍卫长呢？那些人到底去哪了？
他们怎么没有杀了墨家人？
难道他们反被墨家人收买了？
李贵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涌上一股酸水，他强忍着才没当众吐出来。
他知道，墨家人平安归来，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未知。
他颤抖着想再去找口水喝，却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僵硬地抬起头，越过摇曳的火光，正对上殷素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意，只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却让李贵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瞬间窒息。
他猛地收回视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如擂鼓。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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