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里之外，山丘之上。
柳无踪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断魂崖上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无论是突然出现的喊杀声幻象，还是那些绊倒他手下的诡异藤蔓。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在无人看见的面具之下，那极淡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有点意思。
原来，落雁谷真正的底牌，不是那些悍不畏死的墨卫，也不是那个身手不凡的老妇人。
而是一个藏在暗处，能制造幻象，操控植物的……“妖人”。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让他愤怒，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兴奋。
他喜欢这种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觉。
将敌人所有的底牌，一张张揭开，然后，再用绝对的力量，将其彻底碾碎。
这场试探，损失了一百名蝎影亲卫，但换来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物超所值。
他已经看清了落雁谷的“虚”与“实”。
断魂崖的激烈抵抗，是“实”，也是“虚”。
实的是对方防御决心之强，虚的是对方兵力捉襟见肘，只能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靠着这些诡异的手段来防守。
既然如此……
柳无踪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名一直静立不动的传令官。
他的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温度。
“传我命令。”
“全军，即刻转向。”
传令官身体一震，单膝跪地。
“请城主示下！”
柳无踪的目光越过断魂崖，投向了落雁谷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那里，山峦环抱，绿意盎然，是整个山谷的水脉汇集之地。
“目标，鸣月崖。”
“告诉他们，天黑之前，我要让那里的每一滴水，都染上蝎尾的剧毒。”
传令官心头一跳，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一招，太狠了！
这是要断了落雁谷所有人的生路！
“遵命！”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领命之后，立刻起身，飞身上马，朝着山下的大军营地疾驰而去。
很快，震天的号角声在山谷间回荡。
一直按兵不动的蝎尾铁骑主力，开始缓缓调转方向。
那钢铁洪流没有冲向厮杀震天的断魂崖，也没有冲向严防死守的谷口。
而是像一条巨大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朝着一个无人防备的隐秘方向，蜿蜒而去。
鸣月崖边，清澈的泉水叮咚作响，几个谷中的妇人正在浣洗衣物，孩童的嬉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他们谁也不知道，淬毒的獠牙，已经对准了他们的咽喉。
真正的杀局，此刻方才展开。
…………
崖壁上，最后的厮杀戛然而止。
那些悍不畏死的蝎影匪徒，在接到某种信号后，虚晃一招，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们甚至不曾回头去看一眼同伴的尸体，撤退得果决而迅速。
墨怀鑫拄着长刀，刀尖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焦黑的岩石上。
他喘着粗气，看着空荡荡的崖壁，眉宇间满是困惑。
“这就……退了？”
殷素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左臂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血色已经渗透了布条。
她走到崖边，向下俯瞰，只看到敌军远去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
“事出反常。”
殷素的声音有些沙哑，常年征战的经验告诉她，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敌人付出了近百名精锐的代价，攻势正猛，却在关键时刻抽身而退。
这不合常理。
“祖母，他们是不是怕了？”
“怕？”
殷素冷哼一声。
“蝎子王柳无踪的人，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所有人，不准松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救治伤员，清理战场！把滚石和桐油都补充上来，敌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尽管心中疑云密布，但她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稳住防线，不能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墨怀鑫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压下心中的不解，开始组织墨卫救助受伤的村民，将牺牲者的遗体小心地抬到一旁。
断魂崖上再次忙碌起来，只是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
山谷深处，墨清楠的小脸一片冰白。
她的精神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覆盖着整个落雁谷周边。
断魂崖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然而，就在崖顶的战斗突兀停止时，她的精神力网的边缘，捕捉到了一缕极不协调的波动。
那是一支大约二十人的小队。
他们没有穿蝎影那样的黑色劲装，而是打扮成了普通山民的模样，行动间却透着一股军人才有的肃杀与高效。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巨大皮囊，正借着山林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一个方向潜行。
那个方向……
墨清楠的精神力视野迅速拉升，将那支小队的行进路线与整个落雁谷的地形图重叠。
终点，是一处山涧环绕的悬崖。
鸣月崖。
那里，是整个落雁谷所有溪流的汇集地，是数千口人的饮水之源！
一个冰寒刺骨的念头，在墨清楠的脑海中炸开。
投毒！
柳无踪这个疯子！
断魂崖的强攻是假的！死掉的近百名蝎影亲卫，都只是用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诱饵！
他真正的杀招，是这支携带着剧毒的奇兵！
他要用最阴狠、最悄无声息的方式，断绝整个落雁谷的生路！让这片世外桃源，变成一座死寂的坟场！
釜底抽薪！
何其恶毒！
“父亲！”
墨清楠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她焦急的声音，直接在墨宁轩的脑海中响起。
此刻，墨宁轩正在谷中一处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内。
桌案上铺着一张简易的地图，他正根据断魂崖传回的零星战报，推演着柳无踪下一步的动向。
脑海中女儿的声音来得猝不及防，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墨宁轩拿着笔的手顿住了。
他立刻屏退了左右，建立起单向的精神链接。
“楠姐儿，怎么了？慢慢说。”
他的声音沉稳，试图安抚女儿的情绪。
“蝎子王的目标不是断魂崖，是鸣月崖！我们的水源！”
墨清楠语速极快地将自己感知到的一切全盘托出。
“他派了一支小队，带着大量的毒药，正准备往我们上游的水源投毒！”
“断魂崖的战斗，只是为了拖住祖母和哥哥！”
墨宁宅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被他生生捏断。
墨汁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
一股寒气从他的脊椎骨升起，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好一个柳无踪！
好一招毒蝎之心！
他算准了自己会将所有精锐都布置在断魂崖，算准了谷内空虚！
这一招，是要将他们所有人，连同谷中的妇孺老弱，一网打尽！
“他们还有多久到？”
墨宁轩的声音已然变了调。
“最多……一炷香。”
一炷香！
从这里到鸣月崖，就算是最快的马，也要半个时辰。
而谷中仅剩的青壮，几乎都跟着殷素在崖顶。
远水，救不了近火！
整个落雁谷，数千条人命，此刻全都悬于一线。
墨宁轩闭上眼，脑中飞速运转。
不行，来不及了。
任何常规的调度，在时间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一的变数……
他猛地睁开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楠姐儿。”
他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传递过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现在，只有你能救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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