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捏着那封被汗水浸得发皱的信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餐碗摔碎在毡毯上,褐色的汤汁浸透了金线绣的龙纹,他却浑然未觉。
帐外的风卷着沙粒拍打牛皮帘,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极了当年朱温屠城时,徐州城墙上箭簇撞在青砖上的动静。
陛下?裴仲堪的声音带着颤意。
这位跟随他十余年的谋臣此刻正跪在碎瓷片旁,枯瘦的手指悬在参汤里,不敢去碰那封被揉作一团的急报。
李昭深吸一口气,喉头像是塞了块烧红的炭。
前世他在故纸堆里翻到张彦泽降契丹的记载时,只当是个无关紧要的注脚,此刻才知这四个字能掀翻半壁江山。
他望着帐顶晃动的烛影,突然想起昨夜在古碑底看到的若有逆者,星落沙埋——难道这,竟是藏在长安城里?
取星盘。他的声音低哑,像是砂纸擦过青铜。
苏慕烟立刻转身,从檀木匣里捧出那面刻着二十八宿的青铜盘。
她的指尖在星盘边缘轻轻一叩,铜铃般的清响里,李昭已解下外袍,素衣上的角宿纹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点南海珠油。他接过星盘时,袖口扫过苏慕烟的手背。
她察觉他掌心烫得惊人,像要烧穿这千年的星轨。
七盏青铜灯次第亮起,淡金色的烟雾在帐中盘旋,渐渐凝成银河的形状。
李昭闭目时,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史书里写韩建性刚愎,好杀戮,却没提他会拥立李恪;耶律德光的十万铁骑本应在十年后南下,此刻却因张彦泽的降书提前了。
他的指尖在位置缓缓移动,星盘突然发出嗡鸣,二十八根铜针同时指向东方——长安方向。
长安气运未断。他睁开眼时,眼底像淬了冰,尚可支撑半月。
裴仲堪猛地直起腰,胡须上沾着参汤:那我们......
不能被牵着走。李昭将星盘重重按在案上,震得灯盏摇晃,韩建要的是我们慌不择路往长安赶,耶律德光要的是我们分兵驰援——偏不如他们愿。
帐外突然传来甲叶相撞的脆响,郭进掀帘而入,披风上还沾着晨露。
这位以骑兵突袭闻名的骁将此刻铠甲未卸,腰间的横刀擦得发亮:陛下!
末将愿率三千精骑,昼夜兼程赶往长安!他声如洪钟,震得帐角的羊皮地图簌簌落下沙粒。
李昭盯着他泛青的眼尾——郭进昨日刚追着拓跋残部跑了百里山路。你若去,敌必退。他伸手按住郭进的肩,但退了还会再来。
你先取灵州,切断吐蕃使者归路,再沿泾水直趋凤翔。他指腹在地图上划过,到了凤翔,你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突然笑了,那笑像刀锋劈开阴云,郭将军的马,比契丹人的箭快三倍。
郭进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单膝跪地:末将明白!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帐帘被吹得翻卷,露出外面整队的骑兵——马嚼子的声响里,已有骑士在给战马系紧肚带。
押拓跋仁礼来。李昭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铁链拖地的声响由远及近。
拓跋仁礼被两个亲卫架着,发辫散了一半,却仍扬着下巴:李皇帝要杀便杀,但若肯赦我党项族人......
你已无筹码。李昭打断他,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银狼牌——那是党项部落首领的信物,灵州大牢的土够不够硬?
够的话,你可以慢慢想筹码。他对亲卫颔首,押去灵州,待处置。
拓跋仁礼被拖出帐时,突然笑出声:李皇帝算尽星轨,可吐蕃王庭里那位......话音未落,帐帘地合上,只剩铁链声在沙地里渐远。
李昭的手指猛地扣住星盘边缘。
他重新点燃一盏珠油灯,烟雾里,星盘的铜针开始剧烈震颤。风沙问剑。他低喝一声,苏慕烟立刻取来龟甲放在星盘中央。
龟纹上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子:是旗帜,是刀枪,是马背上的身影——不在贺兰山,不在长安,在凉州以北。
此非拓跋旧部。李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吐蕃新援。他抬头看向苏慕烟,传信给郭进,分五百骑去凉州北,只监视,不交战。
苏慕烟的笔在信笺上一顿:陛下是怕打草惊蛇?
怕的是他们另有图谋。李昭将龟甲倒扣在案上,纹路里的沙粒簌簌落下,凉州北有盐池,吐蕃人不会为盐池大动干戈......他的话突然顿住,帐外传来马蹄声,比寻常急报更轻,像猫爪踩过沙面。
启禀陛下。亲卫掀帘的手在发抖,有个吐蕃打扮的人求见,说有密报。
李昭与苏慕烟对视一眼。
那密探被带进来时,裹着件打满补丁的羊皮袄,脸上涂着黑泥,却掩不住眼底的精光。
他跪在地上,用生涩的汉话道:吐蕃王庭里,有位公子自称唐室遗脉......他抬头时,泥块剥落,露出半张脸——竟与李恪有七分相似。
帐内的烛火突然熄灭。
苏慕烟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灯盏时,李昭已拾起那封被揉皱的急报。
信尾的字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轻声道:裴卿,去把各州送来的密报都取来。他望向帐外翻涌的乌云,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我们得好好查查......这李恪,到底是哪尊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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