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比昨日更加深沉。省委大楼顶层的灯光，只剩下袁泽办公室那一盏，如同黑暗海面上孤独的灯塔。
办公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书桌上那盏绿罩台灯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将袁泽伏案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他刚刚放下笔，一份需要紧急签批的文件处理完毕。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他指节偶尔在厚重木质桌面上敲击发出的轻微笃笃声，带着一种思考的节奏感。
陈默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轻飘飘的传真纸，但脚步却显得有些沉重。他走到办公桌前，将那张纸轻轻放在袁泽面前。
“书记，汉东省委办公厅的正式回函。”陈默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袁泽的目光落在传真纸上。格式标准，措辞严谨，带着官方文件特有的冰冷气息。他快速扫过那些套话——对秦西省提出的“秦汉一体化”战略构想表示“高度关注”，对袁泽书记的“远见卓识”表示“钦佩”，对加强两省区域协作的“大方向”表示“认同”……
然而，关键的信息藏在最后两段：
“鉴于‘秦汉通道’项目涉及面广、投资巨大、技术复杂，且需穿越生态敏感区域，我省认为，有必要进行更为深入、全面、审慎的可行性研究与综合评估。
建议由两省发改委牵头，先行组建联合工作专班，就项目必要性、技术路线、环境影响、投资估算、效益分配、合作机制等核心议题，展开充分的前期研究与意见交换……”
“……待联合工作专班形成初步共识及较为成熟的方案框架后，再行提交两省高层会议研讨决策，方为稳妥之策。”
通篇没有反对，字字都是“支持”和“认同”，但核心就一个意思：慢慢来，别着急。先让下面的人扯皮去，高层？暂时免谈。那份“高度重视”和“钦佩”之下，是滴水不漏的推诿和深不见底的观望。
袁泽静静地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连一丝波澜都看不到。
他只是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传真纸，用两根手指捻起来，对着台灯的光，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昏黄的光线透过纸张，映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仿佛蕴藏着整个秦西沉沉的黑夜。
他放下传真纸，没有评价一个字。身体向后，靠在高背椅宽厚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眉宇间那道惯常的“川”字纹，此刻显得格外深刻。
陈默屏息站在一旁，不敢打扰。他能感受到书记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疲惫和压力，比山还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办公室里的寂静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窗外的城市灯火在远处无声闪烁，与这间办公室的孤灯默然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袁泽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袁泽睁开眼，目光落在闪烁的屏幕上。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袁天”。
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他伸出手，拿起手机，拇指划过接听键。
“喂。”袁泽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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