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婉秋！快出来看看！你们家陈锋……陈锋他回来了！我的老天爷，他这是……这是发财了啊？！” 王大姐那尖锐得几乎变调的声音，像一颗炸雷，瞬间劈碎了筒子楼傍晚的宁静。
林婉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毛衣针“啪嗒”掉在地上。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只见楼下狭窄的过道里，不知何时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邻居，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羡慕和难以置信。
人群中央，站着风尘仆仆却腰杆笔直的陈锋。他穿着一件崭新的藏蓝色涤卡中山装，脚上是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这身行头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但这还不是最扎眼的——他手里推着一辆崭新的、铃铛锃亮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皮包，而跟他一同回来的大刘，更是吃力地扛着一个巨大的、塞得变形的蛇皮袋！
“我的娘诶，永久牌新车！这得一百多块吧？”
“你看他那身衣裳，料子多挺括！”
“还有皮鞋！真牛皮的吧？”
“大刘扛的那是啥？看着死沉！”
议论声如同沸水般翻腾。陈锋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闻，他的视线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二楼那扇熟悉的、新刷了油漆的木窗后，那张苍白而写满惊愕的脸上。
他朝林婉秋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安抚的弧度。
“让让，麻烦大家让让。”陈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推着自行车，分开人群，朝自家门口走去。大刘扛着袋子，昂首挺胸地跟在后面，与有荣焉。
邻居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目光像黏在陈锋身上一样，尤其是那几个以前嘲讽得最凶的长舌妇，此刻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脸上火辣辣的。
走到门口，陈锋还没掏钥匙，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林婉秋站在门口，脸色依旧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又看看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回来了。”陈锋看着她，千言万语化作最简单的一句。
“爸爸！”朵朵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妈妈身后冲出来，直接抱住了陈锋的腿，小脸仰着，满是兴奋和骄傲，“爸爸，你真买自行车啦！还有新衣服！”
陈锋弯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胡子茬扎得朵朵咯咯直笑。“嗯，爸爸答应过你的。”
这时，王大姐挤到前面，脸上堆满了前所未见的谄媚笑容：“哎哟，陈锋兄弟，这可真是……出息了啊！这一趟是去哪儿发财了？跟大伙儿说说呗？”
陈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疏离而客气：“王大姐，没什么，就是跑了点小买卖，混口饭吃。” 他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丝毫没有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意思。
他抱着朵朵，示意大刘将那个沉重的蛇皮袋搬进屋里，然后对依旧处于恍惚状态的林婉秋柔声道：“婉秋，先进屋吧，外面风大。”
一家三口连同大刘进了屋，陈锋随手就将那扇崭新的、象征着财富和地位变化的自行车靠墙锁好，然后在所有邻居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坦然地将门关上，再次将喧嚣与非议隔绝在外。
门一关，屋外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发财了！你看他那样子！”
“还‘小买卖’？骗鬼呢！小买卖能买得起永久车？”
“早知道陈锋有这本事，以前就该多帮衬点……”
“哎，你说他现在这么有钱，能不能帮咱家小子找个活儿干？”
“拉倒吧，以前咱那么说人家，现在凑上去，脸还要不要了？”
议论声、惊叹声、后悔声、巴结的打算……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鲜活无比的世态炎凉图。
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个巨大的蛇皮袋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倾泻出来——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剩下的全是紧俏的东北木耳、蘑菇等山货，还有几块用油纸包好的、品质上乘的哈尔滨红肠。
大刘搓着手，激动得脸膛发红：“嫂子！锋哥太神了！咱们那三盆破花儿，在长春那个什么‘君子兰’市场，一转手就卖了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又翻了翻。
“二……二十？”林婉秋声音发颤。
“二百！一盆！”大刘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横飞，“整整六百块啊！我的亲娘！”
林婉秋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六百块！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陈锋之前赚的两百多已经让她觉得是天降横财，这六百块更是彻底击碎了她的认知底线！
陈锋扶住她，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皮包，拉开拉链，将里面厚厚好几沓捆扎好的“大团结”，以及一些零散的钱，全部倒在桌子上。
崭新的钞票堆成了一个小堆，视觉冲击力无与伦比。
“刨去成本、路费和给大刘的分成，这里是五百三十块。”陈锋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加上我之前留下的，咱们家现在，有差不多八百块了。”
八百块！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三十多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是足以彻底改变他们生活轨迹的启动资金！
林婉秋看着那堆钱，又看看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丈夫，再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带着羡慕巴结的议论声……
她一直紧绷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坚实的地基。
陈锋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依旧残存的些许茫然，将女儿往上托了托，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这些钱，你收好。明天，我们去办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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