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都让一让！小心碰着！” 百货大楼送货的老师傅嗓门洪亮，小心翼翼地和其他两个伙计抬着那个巨大的、印着“牡丹牌”彩色电视机图案的纸箱子，艰难地穿过狭窄的巷子，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庞然大物一出现，就像一块磁铁，瞬间吸引了整个院子、甚至整条巷子的目光。
“我的老天爷！牡丹彩电！十八寸的！” 一个眼尖的邻居惊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年头，谁家有个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都够吹半年了，这直接来了个十八寸的彩色电视！
这还只是开始。紧接着，印着“雪花牌”电冰箱和“水仙牌”双缸洗衣机的箱子也被陆续抬了下来，几乎堵住了陈锋家那小小的院门。左邻右舍，男女老少，全都围了过来，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指着那几个大箱子议论纷纷，孩子们在人群里兴奋地钻来钻去。
“婉秋，这……这都是你们家买的？” 隔壁王婶儿的嗓子像是被掐住了，又尖又细，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羡慕、嫉妒、还有一丝被打脸的讪讪。
林婉秋站在门口，看着这阵仗，手心有些冒汗，心里却涌动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激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点了点头：“嗯，陈锋说家里用的上。”
“这得花多少钱啊……” 另一个邻居喃喃自语，眼神发直。
陈锋没理会外面的喧闹，他正指挥着送货工人将家电一一搬进屋内合适的位置。彩电放在客厅唯一一张结实的矮柜上，冰箱摆在厨房门口通风处，洗衣机则放在院子里的水龙头旁边。每一个家电落地，都引来围观人群一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
“锋子，这彩电听说还得装天线，不然收不着台！” 有“懂行”的邻居在门口喊道。
“知道，已经联系好了，一会儿就有人来装室外天线。” 陈锋头也不回，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更坐实了他“豪横”的实力。
当所有的家电都安置妥当，送货工人拿着签收单离开，看热闹的邻居们却还意犹未尽地聚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瞧，似乎想亲眼看看这些“现代化”的机器是怎么工作的。
陈锋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满脸好奇和期待的朵朵，以及虽然强装镇定但眼神里也透着兴奋的林婉秋，他笑了笑，拿起那个带着长长天线的遥控器——这玩意儿在八十年代末，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啪嗒！”
他按下了电源键。
彩色电视机屏幕先是闪烁起密集的雪花点，发出“沙沙”的噪音，围观的邻居们屏住了呼吸。几秒钟后，随着室外天线的调试（工人早已在安装），雪花骤然消失，清晰的、色彩鲜艳的画面跳了出来！正在播放的是央视的《新闻联播》，播音员端庄的面容和背后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彩色屏幕上呈现出与黑白电视完全不同的震撼效果！
“哇——！是彩色的！爸爸！红旗是红的！阿姨的衣服是蓝的！” 朵朵第一个尖叫起来，蹦跳着拍手，小脸兴奋得通红。她这一喊，更是将那种视觉冲击力凸显无疑。
门外的邻居们也爆发出一阵更大的惊叹。
“真清楚！真鲜亮！”
“你看那颜色，跟真的一模一样！”
“这得啥家庭啊……”
林婉秋也怔怔地看着那色彩斑斓的画面，感觉像是在做梦。她想起以前，为了省电，晚上几乎不开灯，更别提看电视了。现在，不仅有了电视，还是彩色的，这么大，这么清楚！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冰箱冰凉的金属外壳，又看了看院子里那台据说能自动甩干衣服的洗衣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充盈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将她牢牢包裹。
当晚，陈锋家破天荒地敞着院门和屋门。客厅里，那台十八寸的牡丹彩电前，坐满了院子里和附近相熟的邻居家的小孩，甚至还有一些不好意思进来、却忍不住站在门口窗外张望的大人。朵朵像个骄傲的小公主，被小伙伴们簇拥在中间，分享着陈锋买回来的“大大”泡泡糖。
陈锋和林婉秋则在厨房里，忙着把买回来的肉和鱼塞进那台雪花冰箱的冷冻室。听着外面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看着冰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林婉秋一边忙碌，一边忍不住再次感慨：“锋子，我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梦一样……这日子，变化得太快了。”
陈锋关上冰箱门，揽住她的肩膀，看着窗外灯火通明、充满生气的客厅，低声道：“这算什么，只是开始。以后，咱们家会越来越好。”
这一刻，财富的增长不再是存折上冰冷的数字，而是化为了切实可见、可感、可用的现代化器物，极大地提升了家庭的生活品质和社交地位，带来了极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然而，就在这片充满了烟火气与欢声笑语的温馨氛围中，院门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围巾遮住了半张脸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看着屋内那台引人注目的彩色电视，看着被孩子们簇拥的朵朵，看着厨房里陈锋与林婉秋亲密依偎的身影，围巾下，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眼神冰冷而复杂，与屋内的温暖格格不入。
她站了足有十分钟，直到一个邻居好奇地打量她，她才猛地低下头，迅速转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水味，却短暂地滞留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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