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努力适应门口有两尊“门神”的日子。
出门，他们跟着。回家，他们守着。我尽量当他们不存在，但那种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的感觉，像细密的针，扎得我坐立难安。
唯一能让我喘口气的，就是工作和研读新剧本。
林薇发来的职场剧叫《破晓之前》，讲的是一个底层女孩在金融圈厮杀逆袭的故事。女主角坚韧、聪明，带着点不择手段的狠劲儿，复杂程度不亚于林晚。我一看就上了头，整天抱着剧本琢磨，连做梦都在算KpI和操盘。
工作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转眼到了《都市风尚》封面拍摄的日子。
拍摄棚在城郊一个挺有名的艺术区。阿强开车，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像我赶赴刑场。
到了地方，化妆、做头发、换衣服。今天拍的走的是“冷艳御姐”风，妆容强调轮廓和眼神，衣服是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裙，跟我平时形象反差挺大。
化妆师一边给我刷阴影，一边啧啧称赞：“晚晴姐，你骨相真好，可塑性太强了。这妆一上，感觉立马不一样了，A爆了！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锐利、唇色殷红的自己，也有点陌生。好像……把心里那股被傅瑾琛逼出来的憋闷和倔强，都具象化在了脸上。
也好，正好借这个机会，发泄一下。
走进摄影棚，灯光已经打好，背景是极简的灰色。《都市风尚》的陈总监和摄影师正在沟通。摄影师是个扎着小辫子的艺术范儿男人，大家都叫他杰森。
看到我，杰森眼睛一亮，吹了个口哨：“哇哦！苏小姐，这感觉对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我笑了笑：“杰森老师好，今天听您指挥。”
寒暄过后，准备开拍。我走到背景板前，调整呼吸，努力忽略掉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有……站在角落阴影里，那两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阿强和小斌，真是敬业得让人头疼。连我拍杂志都要跟进来“保护”？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专业点，苏晚晴，别被影响。
灯光打在脸上，有些刺眼。我按照杰森的要求，摆出第一个姿势，眼神放空，带着点疏离。
“好！很好！眼神再冷一点，对！想象你看透了一切，对周围都不屑一顾！”杰森在相机后面指挥着。
我努力找感觉，但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眼神是冷了，但好像少了点东西，有点空。
拍了几组，杰森喊了停。他走过来，摸着下巴看我：“晚晴，感觉不对。你眼神里有东西，但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不是单纯的冷，是那种……带着力量的冷，懂吗？是掌控感，是即使身处黑暗也能撕开一道口子的锋利。”
掌控感？锋利？
我好像抓住了点什么，但又有点模糊。
“休息一下，你找找感觉。”杰森拍拍我肩膀。
我走到旁边休息区，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心里有点烦躁。找不到那个精准的情绪点，比NG一百次还让人挫败。
我下意识抬眼，目光扫过摄影棚。突然，我的视线定住了。
在摄影棚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观察廊里，逆着光，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瑾琛？！
他穿着一身深色大衣，身姿挺拔，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光线从他身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存在感，强大到无法忽视。
他怎么会在这里？！《都市风尚》难道也是他投资的？！
我的心跳瞬间失控，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
他看到我在看他。
隔着一段距离，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沉沉的，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杰森的话在我脑子里回响——“带着力量的冷”、“掌控感”、“锋利”……
我看着二楼那个掌控着一切的男人，心里那股一直被压抑的不甘、愤怒、以及想要挣脱束缚的强烈欲望，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去他妈的保护！去他妈的监视！老娘要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猛地转过身，把水瓶往旁边一放，对杰森说：“杰森老师，我准备好了。”
杰森愣了一下，显然被我突然转变的气势惊到：“啊？好，那我们继续！”
再次站在镜头前，我感觉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灯光依旧刺眼，但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疏离和冰冷。那里面燃着一团火，是反抗，是决绝，是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撕破这无形牢笼的狠劲儿。我的姿态更加舒展，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优雅和力量。
我不再仅仅是听从指挥的模特，我在用我的身体和眼神，讲述一个关于“挣脱”的故事。
“我的天！就是这样！太棒了！”杰森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快门声像密集的雨点，“完美！就是这个眼神！保持住！对！给我一种‘老娘天下最美，尔等皆是凡人’的感觉！”
整个摄影棚的气氛都被我带起来了。工作人员看着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惊艳。
我完全沉浸在这种宣泄式的表演里，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我对命运、对傅瑾琛无声的控诉和挑战。
我不知道拍了多久，直到杰森激动地大喊：“收工！完美！太完美了！晚晴，你今天真是……超神了！”
我缓缓放下有些僵硬的手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但心里却异常畅快。
我下意识地，再次抬头看向二楼的观察廊。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傅瑾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看到了吗？看到我眼神里的反抗了吗？
我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赌气成功后的一丝快意，又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陈总监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晚晴，今天表现得太出色了！这期封面出来，效果绝对炸！期待合作！”
我笑着道谢，心里却有点恍惚。
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摄影棚。阿强和小斌依旧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我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心里那口闷气，好像散了不少。
至少今天，在镜头前，我赢了一次。
回到车上，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傅瑾琛的短信界面。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好久，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发出去。
说什么呢？谢谢他来“监工”，激发了我的演技？
算了。
我收起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傅瑾琛，无论你想干什么，无论你布下多大的网。
我苏晚晴，绝不会任人摆布。
这条路，我会自己走下去。
而且，会走得比谁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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