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成的眼神变得贼亮，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狡黠：“所以啊，你跟他说‘这新法能让老百姓过好点’，他可能‘嗯嗯’两声就过去了。你跟他说‘这新法能解决眼下国库空虚的麻烦’，他大概会认真听听，但也仅此而已。可你要是跟他说——‘李相，此乃超越商君、韩非，奠定您万世法圣地位的千载良机！此法定，则后世法家尊您为宗，商韩亦需退避三舍！’”
他模仿着一种夸张的、带着煽动性的语气，然后恢复惫懒。
“你信不信？就这一句话，能让他李斯三天三夜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自己名垂青史、受万代法家弟子膜拜的画面！什么‘利出一孔’的旧规，什么‘弱民强国’的老调，在‘法家第一人’这块金光闪闪的招牌面前，统统都得让路！这就是他的心尖肉，他的命门！”
扶苏听得心潮澎湃，眼中光芒大盛，忍不住击掌：“妙！妙极！先生此论，如拨云见日！学生明白了！欲动李相之心，必投其所好！与其争论新旧法之优劣，不如……不如助其成就这‘法圣’之名！”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说服李斯的路径，“‘皇帝之法’，非是废弃法家，而是法家于始皇帝之世的新生！
是法家道统的升华与极致！
执此牛耳者，非李斯莫属！
此等功业，足以令商君失色，使韩非子之论……亦成奠基之石！”
章邯亦是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钦佩的神情：“先生此言，真乃诛心之论！李相毕生所求，便是于法家一道登峰造极。昔日奉行商韩之学，乃借其力也。此等开创新局之机，若能执掌并大成，确为超越前贤、独步古今之无上荣耀！此名，此位，方是李相无法抗拒之饵！”
“对喽！”赵天成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虽然在这死牢里声音有点闷。
“这就叫挠痒痒挠到最痒处！你们再想想，真要是搞新法？除了他确实有能力、有经验，恐怕换做别人也是很难办成的！给他个名垂千古的机会，让他心甘情愿、绞尽脑汁地去干这得罪人又费脑子的活儿！”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自己这番精妙分析，然后斜睨着扶苏，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所以啊，苏公子，你爹要是真能跟李斯说上话，下次递话的时候，甭跟他掰扯什么‘民富’‘活水’的大道理。那玩意儿李斯懂，但他不一定真往心里去。你就让你爹这么跟李斯说——”
赵天成坐直了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一种深沉而极具诱惑力的腔调，仿佛真在教扶苏的父亲传话：“‘李相，陛下雄图，意在万世。此‘新法’，非循旧章，乃开新纪！今此‘法无授权’、‘法无禁止’二律，辅以细则，上承陛下混一之伟业，下开万世不易之根基，实乃法家道统于皇帝之世的大成与新生！执此牛耳，定此圭臬者，非李相其谁？功成之日，非唯大秦之幸，更是法家千年道统之巅！后世论法，商韩为基，李相为峰！此乃铸就万世法圣之机，千载难逢！望李相珍之重之，莫负此身所学，更莫负……此名垂青史、冠绝法家之万世名位！’”
他模仿完，又瘫回椅子里，叼着草茎，一脸坏笑：“就这么说！保管比你说一万句‘民富国强’都好使！李斯听完，保管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关小黑屋里，不吃不喝也要把这‘万世帝法’的条文给琢磨出来！”
“为啥？他眼前晃悠的全是后世人给他立的牌位，上头刻着‘法家至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商鞅？韩非？那都得靠边站！”
扶苏眼中精光闪烁，用力点头：“学生谨记先生教诲！此法必能打动李相！”
他随即又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急切和困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先生，学生明白了如何说动李相。可……如何才能让李相心甘情愿地将他素来鄙夷的‘宽仁’、‘省赋’、‘体恤民力’这些……写入这‘新法’的核心之中？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教我具体之方略！”
赵天成嘿嘿一笑，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光芒，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这个嘛……嘿嘿，这就得费点功夫，讲究点策略了！不能硬塞，得‘润物细无声’，让他李斯觉得这些玩意儿，不是累赘，不是妥协，而是他‘法圣’伟业里必不可少、甚至能锦上添花的妙笔！”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招：偷梁换柱，旧瓶新酒！ 别直接嚷嚷‘仁政’、‘省赋’这些戳他心窝子的词儿！换个说法，用他法家听得懂、还觉得‘高大上’的词儿包装起来！”
扶苏皱眉：“包装？”
他掰着手指数：“比如说，你想让黔首少交点赋税？别直说‘减税’！你说‘轻徭薄赋以养民力，固税源之本，增仓廪之实，乃长治久安之策’！听听，是不是顺耳多了？把‘减负’说成‘固本增实’，把‘仁’包装成‘安’，把目的指向‘长治久安’，这不就上了他法家‘富国强兵’的轨道了吗？他李斯听着就觉得有道理，是为国家长远计！”
“再比如，你想限制官府横征暴敛、随意加派？别喊‘不准盘剥’！你说‘厘定赋役之则，明载于律，使征课有度，民知所纳，吏知所行，绝官吏擅权滥征之弊，以彰朝廷律法之严明，收万民信服之效’！看见没？把限制官府权力，说成是‘彰显律法严明’、‘收服民心’，这还是为了维护朝廷权威和律法尊严啊！李斯能反对吗？他反对就等于承认他喜欢无法无天！”
扶苏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妙！先生此计大妙！以法家之‘名’，行仁政之‘实’！李相非但不会抵触，反而会觉得此乃完善法度、巩固根基之举！”
“聪明！”赵天成赞了一句，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招：移花接木，捆绑销售！ 把你想塞进去的‘仁政’条款，跟他李斯最关心、最得意的新法牢牢捆绑在一起！让他觉得这些‘仁政’是保障新律法顺利推行的配套措施，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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