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墨尘并未急于前往城西。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仔细做着准备。
他翻出得自葛洪储物袋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材料，挑选出几种具有轻微改变肤色、调整面部肌肉纹理效果的药草，又取出一些凡俗江湖中用的假胡子、改变发色的药水。
并非什么高深易容术，但足以在昏暗光线下让熟悉他原本样貌的人也难以立刻辨认。
他对着水镜，仔细调整，将面容变得蜡黄粗糙，眼角下拉，添上几道似是而非的皱纹，再粘上两撇稀疏的胡须，用药物使头发显得灰白枯槁。
接着，他换上一身沾染着药草和矿物粉末痕迹、看起来像是常年与材料打交道的旧袍子，并将自身灵力波动压制并模拟成筑基初期散修常见的、略带驳杂不稳的状态。
他反复检查，确认没有破绽后，又规划了数条从城西返回居住区的路线，皆是人流复杂、易于摆脱追踪的小巷。
储物袋中，几张低阶“神行符”、“匿气符”以及特制的、能短时间内干扰低阶追踪术法的“迷踪粉”被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石室内，他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预警禁制，一旦有人闯入或强力神识探查，便会向他怀中一枚子符发出微热警示。
一切准备就绪，在一个天色阴沉、细雨霏霏的午后，墨尘化身成一名貌不惊人的中年散修，悄然融入了堡内熙攘的人流，向着城西而去。
城西区域与堡中心规整肃穆的氛围截然不同。
街道狭窄拥挤，两旁店铺招牌歪斜，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来路不明的妖兽材料到残破的法器碎片，应有尽有。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气味，行人大多神色匆匆，或目光闪烁。
“陋器轩”并不难找，就在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尽头，门面比想象中还要破败，一块歪斜的木板上，“陋器轩”三个字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
墨尘推门而入，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店内光线昏暗，仅靠柜台上一盏油灯提供照明。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陈年灰尘和某种奇异油脂混合的味道。
货架上、地上，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破损法器、颜色各异的矿石、以及一些完全看不出用途的古怪物件。
柜台后，一个干瘦得像根枯柴的老者正伏案打盹，头发稀疏花白，修为约在筑基中期，气息平和得近乎死寂，正是最不起眼的那种散修模样。
墨尘没有立刻打扰，而是装作浏览货物的样子，在店内慢慢踱步，目光扫过那些物品，同时神识悄然感知着周围。店内并无其他客人，也没有隐藏的阵法或暗格迹象。
他随手拿起几块常见的“赤铜矿”和“寒铁石”，走到柜台前，轻轻叩了叩桌面。
老者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墨尘一眼，慢吞吞地道：“赤铜矿十灵石一块，寒铁石十五。”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墨尘付了灵石，将矿石收起，并未离开，而是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掌柜的，实不相瞒，近来修炼一门秘术，需借地火或丹炉之力调和，奈何宗门渠道紧俏，贡献点又实在不够看。”
“不知您这儿，可有什么门路，能寻个旧丹炉应应急？哪怕品相差些也无妨。”
老者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墨尘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他看穿，半晌才慢悠悠道：“好炉子难得，便是旧的，也早被各大商铺和宗门盯着，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旧器’寻踪，倒也不是完全没法，只是这‘寻踪’的代价，可不小，而且…看缘分。”
墨尘心中一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希冀与担忧之色，他拱手作揖，诚恳地说道：“还请掌柜的不吝赐教，为在下指点迷津！”
老者见状，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并无他人，这才稍稍凑近墨尘，压低声音说道：“三日后，子时，‘鬼哭林’往东三十里，有一处废弃的‘黑风寨’，届时，那里将会举行一场‘私货’交流会。”
墨尘听闻，心中不禁一紧，“鬼哭林”和“黑风寨”可都是镇远堡外赫赫有名的凶险混乱之地，稍有不慎便可能有性命之忧。
老者似乎看穿了墨尘的心思，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这‘私货’交流会虽然地处险恶，但里面的人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问来历，只认灵石和眼力。”
“据说……这次的交流会将会有一批刚从‘外面’弄进来的好东西，其中说不定就有你所需要的炉子。”
老者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怕被旁人听到一般。
墨尘眉头微皱，追问道：“这等地方……安全如何保障？又该如何入场呢？”
老者嘿嘿一笑，露出几颗黄牙，显得有些猥琐，他轻声说道：“安全？嘿嘿，这可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毕竟在那种地方，谁也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至于入场嘛，自然是需要有老人引荐才行，而且……还得先交这个数的‘担保费’。”
说着，老者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灵石，还得立下心魔誓言，绝不泄露半点消息。”
五百灵石！
对于一个普通筑基散修而言，这几乎是全部身家。
墨尘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和犹豫之色：“这…这也太…掌柜的，不是我不信您，只是这地点、这规矩…能否再多透露些？比如，往常都有哪些人去？东西来路真的可靠吗？”
老者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道：“去的都是些什么人，老朽也不尽知，有捞偏门的，有寻机缘的，或许…还有某些不方便露面的宗门人物。”
“来路？呵呵，黑风寨出来的东西，你说来路如何？但只要眼力够，未必不能淘到宝贝，至于更多…老朽也只是个传话的，无可奉告。”
他看着墨尘阴晴不定的脸色，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年轻人，风暴眼看就要来了，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下次了，早做打算为好。”
墨尘沉默了片刻，脸上挣扎之色渐退，化为一种谨慎的决断：“多谢掌柜的告知，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回去斟酌几日，备齐灵石，再来叨扰。”
老者也不强求，重新趴回柜台，挥了挥手，含糊道：“随你，三日内，老朽都在。”
墨尘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陋器轩”。
走出小巷，融入人流，他并未直接返回，而是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迅速恢复原貌，回到了石室。
解除预警禁制，关上石门，墨尘的脸色沉静下来。
黑风寨…地下交易会…来历不明的丹炉…
风险极高，但机会也并存。
齐云修通过这老者传递的信息，真假难辨。
这究竟是一个真正的灰色渠道，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和判断。
至少，要先确认一下“黑风寨”近期是否有异常动向。
风雨欲来，各种牛鬼蛇神都开始浮出水面了。他摸了摸储物袋中那沉甸甸的灵石和灵符，眼神幽深。
去与不去，还需细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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