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欢小筑的新灶就冒起了青烟,春桃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髻冲进来,手里举着个油布包,声音比檐下的麻雀还脆:“小姐!刘老三送的新木耳绝了!泡发后比李嫂的豆腐还嫩!”
苏清欢正用细布擦着陈嬷嬷赏的银钗,钗头嵌的碎玉在晨光里闪着光,闻言抬头笑:“再嫩也得焯水去涩,你忘了上次炖木耳汤,涩得张屠户直咧嘴?”
“哪能忘!” 春桃把木耳倒进瓷盆,溅起的水花沾了满脸,“我昨儿特地问了王伯,他说用淘米水焯三遍,比加醋还管用!对了沈大人呢?说好今早来送宫廷规矩册子的,该不会是劈柴劈累了睡过头吧?”
话音刚落,就听院门口传来 “哎哟” 一声,沈砚之拎着个蓝布包袱进门,袍角沾着草屑,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倦意:“被你这丫头念醒的。这册子是前几日托翰林院的老友抄的,宫里的饮食忌讳都在里头。”
春桃抢过包袱翻开,眼珠子瞪得溜圆:“好家伙!太后忌生冷,贵妃怕鱼腥,连御膳房的太监都爱沾点甜口?这宫里比咱们外城的菜市场还多规矩!”
王伯挑着担子进来,两头筐里装着新鲜的茭白和芡实,闻言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当年苏三夫人入宫,光是记食材忌讳就用了半个月。对了清欢,昨儿张屠户说西市来了批野生鸡油菌,做汤最鲜,要不要让春桃去看看?”
“正要去呢!” 春桃摸出钱袋就要走,沈砚之忽然开口:“我陪你去。柳玉茹吃了亏,指不定在食材上使绊子。”
春桃撇撇嘴:“有沈大人在,周嬷嬷那泼妇再来,我直接用拨火棍敲她的发髻!” 苏清欢笑着塞给她个竹篮:“少惹事,记得挑菌盖厚实、伞柄带土的,别买那些洗得太干净的。”
两人刚走,苏清欢就拿起青铜小鼎,往里面倒了些山泉水。鼎身微微发烫,倒映出她眼底的思索 —— 陈嬷嬷突然来试菜,柳玉茹定然不会甘心,入宫前这几日,怕是少不了风波。
正琢磨着,就见王伯蹲在灶前捡柴,忽然指着鼎底笑:“这小鼎怪得很,昨儿炖玉露羹时,我见它冒白光,还以为是灶火晃眼呢。” 苏清欢心里一动,刚要开口,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春桃气冲冲地跑进来,竹篮里的菌子撒了一地。
“小姐!气死我了!” 春桃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眼泪都快出来了,“西市那个张二婶,明明说好了鸡油菌给我留着,结果柳玉茹的丫鬟来了,她直接把菌子全卖了!还说咱们是庶女开的破馆子,配不上野生菌!”
沈砚之跟在后头,手里拿着个纸包:“我去交涉时,她还说柳小姐要入宫给太后献菜,用这些菌子是‘抬举’。”
苏清欢捡起地上的菌子,指尖刚碰到,怀里的青铜小鼎突然一凉,鼎身的云雷纹像被泼了墨似的暗下去。她心里咯噔一下,把菌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 表面闻着是鲜气,仔细嗅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这菌子不对劲。” 苏清欢皱眉,“春桃,你再说说张二婶卖菌子时的样子,是不是说话躲躲闪闪,还老看旁边的丫鬟?”
“对啊!” 春桃猛地拍大腿,“她手里还攥着个银镯子,一看就是柳家丫鬟戴的那种!那镯子该不会有问题吧?”
王伯凑过来捏碎一个菌子,脸色变了:“这哪是鸡油菌?是长得像的‘毒蝇伞’!只是被人用松针水浸过,遮了毒味,看着跟真的一样!幸好你没买!”
沈砚之的脸色沉下来:“柳玉茹这是想让你在试菜时出纰漏,轻则丢了入宫的机会,重则按‘谋害太后’论处。”
苏清欢却笑了,拿起青铜小鼎往竹篮里一放,鼎身瞬间泛起微光,那些假菌子上竟冒出细小的黑点儿:“她倒给我提了个醒。春桃,去把张屠户喊来,就说我有生意找他。”
没一会儿,张屠户扛着刀跑进来,喘着粗气:“清欢姑娘,是不是要杀猪?我这就回去牵!” 苏清欢把假菌子递给他:“张叔,你帮我把这些菌子送到西市,就说我要当众认认,什么叫‘配不上’的好食材。”
一行人到了西市,张二婶的摊子前正围着不少人,柳玉茹的丫鬟翠儿站在一旁,叉着腰炫耀:“我们小姐说了,这野生鸡油菌金贵,可不是谁都能买的。有些人啊,占着个破铺子就想攀高枝,真是笑死人!”
春桃立刻喊回去:“笑死人?你家卖的是毒菌子,小心吃死人!” 人群顿时炸开锅,张二婶脸一僵:“小蹄子别胡说!我这菌子可是上等货!”
苏清欢走上前,把青铜小鼎往摊子上一放,鼎身的光映得假菌子无所遁形,黑点儿越来越多。她拿起一个菌子:“张二婶,真的鸡油菌伞盖光滑,伞柄内侧是淡黄色;你这菌子伞盖有细毛,伞柄藏着黑斑,分明是毒蝇伞。不信咱们找药铺的李大夫来认认?”
张二婶吓得腿都软了,翠儿还想狡辩:“你胡说!这菌子是我们亲眼看着采的!” 沈砚之突然开口:“哦?那前日柳家丫鬟在药铺买‘解毒散’,是给谁用的?”
这话一出,翠儿的脸瞬间白了。张屠户在旁吼道:“我早就见你鬼鬼祟祟的!前儿还偷换过清欢小筑的菜籽油!今天必须去县衙说清楚!” 人群里的街坊们也跟着起哄,张二婶 “扑通” 一声跪下,哭着说:“是翠儿逼我的!她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把毒菌子卖给苏姑娘!”
翠儿见状不妙,转身就跑,却被沈砚之身边的随从拦住。沈砚之瞥了她一眼:“带回去问话,看看柳小姐还有多少‘好主意’。”
解决了闹剧,张二婶哭着给苏清欢赔罪,还把柳家给的银子塞过来。苏清欢没收,只说:“以后好好做生意,别再帮人害人。” 围观的摊贩们都夸她大度,卖干货的刘老三挤过来说:“清欢姑娘,我那儿有去年晒干的鸡油菌,泡发后跟新鲜的一样,我送您两斤!”
回去的路上,春桃笑得合不拢嘴:“小姐,您刚才太厉害了!那鼎一发光,我就知道有好戏看!” 沈砚之看着苏清欢手里的小鼎,眼神柔和:“这鼎倒是个宝贝,入宫时务必带在身上,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刚到小筑门口,就见一个穿灰布衫的小厮站在那儿,见了苏清欢赶紧递上一封信:“苏姑娘,这是李御厨让我送来的,说您看了就知道。”
苏清欢拆开信,里面写着几行字:“御膳房赵厨与柳家交好,善用‘以味掩味’之法,备菜时需留意食材相生相克。太后近年喜食软糯之物,可多备羹类。” 她心里一暖,李御厨果然在暗中相助。
接下来几日,苏清欢忙着准备入宫的食材,沈砚之每天都来,有时带些宫廷特供的蜂蜜,有时讲些宫里的轶事,帮她熟悉环境。春桃则跟着王伯学做宫廷点心,时不时炸糊一笼糕,引得众人发笑。
入宫前一天,沈砚之带来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双绣着莲花的软底鞋:“宫里的地砖滑,这鞋是内造局做的,防滑。” 苏清欢接过鞋,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愣了愣,春桃赶紧咳嗽:“沈大人,您要不要尝尝我新做的桂花糕?这次没炸糊!”
王伯把一坛泡好的桂花酒放在案上:“入宫回来要是得空,咱们喝两盅。我再给你做碗馄饨,还是当年苏三夫人的味道。”
苏清欢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满是暖意。她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温润,像是藏着一捧人间烟火。柳玉茹的刁难也好,宫廷的风波也罢,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鼎,她就什么都不怕。
次日清晨,陈嬷嬷的马车准时停在巷口。苏清欢换上干净的布裙,把银钗插在发间,抱着青铜小鼎上了车。春桃扒着车窗喊:“小姐加油!要是太后夸你,记得要赏赐桂花糖!”
沈砚之站在巷口,对着马车挥了挥手,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苏清欢隔着车帘看过去,忽然想起昨晚他说的话:“放心去,我在宫外等你。”
马车驶过长街,市井的喧嚣渐渐远了,前方的宫门越来越近。苏清欢握紧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烫,像是在给她鼓劲。她知道,这一入宫,不仅是为了太后的寿宴,更是为了查清原主生母的冤屈,为了让市井的味道,真正走进那高墙之内。
车帘被风吹起,露出宫墙的一角,朱红的墙,琉璃的瓦,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但苏清欢的心里却暖暖的,她仿佛已经闻到了寿宴上那碗莲子百合玉露羹的香气,闻到了清欢小筑里新灶炖出的肉汤香,闻到了沈砚之劈柴时,混着槐花香的烟火气。
这人间清欢,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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