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外城的鸡叫还没连成串,清欢小筑的灶房就冒起了青烟。苏清欢踩着布鞋刚跨进门,就见春桃正对着案上的藕节发愁,小脸皱得像颗晒干的梅干,手里的削皮刀在藕身上划得 “沙沙” 响。
“我的祖宗,这藕可精贵着呢!李老汉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批塘藕,再晚就得等明年了。” 春桃见她进来,立马举着半截藕诉苦,“昨儿沈大人说御膳选拔讲究‘应时当令’,可这藕做糯米藕太普通,做藕夹又显不出本事,这可咋整?”
苏清欢没接话,先摸了摸案头的青铜小鼎。鼎身还带着点余温,云雷纹里藏着细碎的光 —— 自打昨晚听李御厨师弟提了御膳选拔,这鼎就没安生过,时不时泛点微光,像是在催她赶紧动手。她拿起那截藕凑近鼎口,果然见鼎身微光骤亮,顺着藕孔往里钻,连藕眼里藏的细泥都看得一清二楚。
“急什么?好食材从来不怕没处使。” 苏清欢笑着夺过春桃手里的刀,刀刃贴着藕皮轻轻一旋,薄如蝉翼的藕皮就卷着弧度掉下来,“咱们不做糯米藕,也不做藕夹,做道‘蟹粉酿藕丝’。”
“藕丝?” 春桃眼睛瞪得溜圆,“那玩意儿一掐就断,咋酿蟹粉?”
“你忘了咱这鼎的本事?” 苏清欢挑眉,把削好的藕放进清水里,青铜小鼎往旁边一放,原本浑着泥星的水瞬间清亮,藕身也泛起淡淡的莹光,“用鼎水焯藕丝,能让丝儿韧得像细面,再拌上蟹粉和鲜笋末,塞回藕孔里蒸 —— 既见刀工,又显鲜味,保管御膳房那帮老饕挑不出错。”
正说着,门口传来王伯的咳嗽声,老头扛着个布袋子进来,烟袋锅子往灶台上一磕,掉出两粒火星:“清欢丫头,看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袋子一倒,滚出一堆圆滚滚的栗子,外壳还沾着露水,“后山老栗子树熟了,我大清早爬上去摘的,比市集上的甜三倍!”
“王伯您这是要把后山搬来啊?” 苏清欢笑着接过来,刚碰到栗子,青铜小鼎又是 “嗡” 一声轻响,“正好,我正想做道‘栗子扒白菜’,用栗子的甜吊白菜的鲜,比肉还香。”
王伯刚要搭话,就听见门口传来 “噔噔噔” 的脚步声,春桃跑进来喊:“小姐!柳家又派人来了!这次是个穿绸子的老妈子,堵在门口说要‘请教’厨艺,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苏清欢擦了擦手往外走,就见门廊下站着个胖老妈子,抹着厚厚的脂粉,穿件宝蓝色绸衫,正用帕子捂着鼻子打量清欢小筑,那眼神跟看垃圾堆似的。见苏清欢出来,她立马叉着腰开腔:“你就是苏清欢?我们家小姐说了,同为苏家女,见你近日名声大噪,特来问问,你那清欢小筑的酸梅汤,是用井水还是河水熬的?别是用臭水沟的水糊弄人吧!”
这话一出,正喝酸梅汤的街坊们都停了嘴。张师傅刚端起碗,差点把酸梅汤泼在身上:“你这老虔婆会不会说话?我们的酸梅汤是沈大人送的冰镇泉水熬的,比你家小姐的胭脂还干净!”
老妈子斜睨他一眼,鼻孔翘得能挂油壶:“沈大人?沈大人何等身份,怎会给个庶女送泉水?怕不是你们编出来唬人的!再说了,前儿个有人看见你家在后巷捡烂藕,指不定这酸梅汤里也掺了脏东西 ——”
“哦?” 苏清欢突然笑了,转身进灶房拎出个瓦罐,往老妈子面前一递,“既然老妈子这么关心,不如尝尝?这酸梅汤里加了桂花蜜,是沈大人特意让人从江南捎来的。要是尝出半点脏味,我赔你一百两银子。要是尝不出来 ——” 她顿了顿,眼神亮得像淬了光,“你就得给我这瓦罐磕三个头,说声‘我有眼无珠’。”
老妈子脸色一僵,伸手又缩了回去 —— 她哪敢尝?柳玉茹只让她来造谣,可没让她真试菜。正支支吾吾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一声,沈砚之不知何时站在巷口,青布长衫被风吹得微动,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柳府的规矩倒是别致,派个老妈子来市井查水源?” 沈砚之慢悠悠走过来,食盒往桌上一放,“前日我送泉水时,柳府管家还来问过价钱,怎么,柳小姐没告诉你?”
老妈子脸色 “唰” 地白了,嘴里嘟囔:“我、我不知晓什么泉水……”
“不知晓没关系,” 沈砚之从袖袋里摸出张纸,正是前日的送水回执,上面还有柳府管家的签字,“这上面写得明白,十坛冰镇泉水,柳府买了三坛,剩下的七坛送这儿了。怎么,柳小姐喝着泉水,倒让你来骂送水的地方?”
围观的街坊顿时哄笑起来。陈婆抱着孙子喊:“这老虔婆是被猪油蒙了心!柳家自己喝着泉水,还来造谣别人!” 李掌柜也跟着打趣:“怕是柳小姐喝不到清欢丫头的菜,急得找个老妈子来撒气!”
老妈子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走,春桃突然喊:“等等!你刚才说我们的藕是烂的,那你看看这个!” 说着举着刚削好的藕跑出来,藕身雪白,咬一口脆生生的,“这是王伯今早摘的鲜藕,你要是能找出半点烂的地方,我把这藕生吃了!”
老妈子被堵得说不出话,只想赶紧溜,可刚迈腿,就被王伯伸脚绊了一下,“哎哟” 一声摔在台阶上,帕子掉在地上,滚出半包银子 —— 正是柳玉茹给她的赏钱。
“哟,这银子上还刻着柳府的印呢!” 春桃捡起来晃了晃,“合着柳家是花钱雇人造谣啊?真是丢人现眼!”
老妈子脸涨得通红,爬起来捂着脸就跑,连银子都忘了拿。街坊们笑得前仰后合,张师傅举着锅铲喊:“下次再敢来,老子给你炒盘‘爆炒谣言’!”
等众人笑够了,沈砚之才打开食盒,里面是个青瓷碗,装着些橙黄色的粉末:“这是蟹黄磨的粉,江南刚送过来的,比京城的鲜。你做蟹粉酿藕丝,用这个正好。”
苏清欢接过碗,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春桃在旁边偷偷笑,被沈砚之瞪了一眼,立马捂住嘴装正经。
“对了,李御厨让我给你带句话。” 沈砚之清了清嗓子,避开春桃的目光,“御膳选拔要做三道题:一道应时菜,一道传承菜,一道创新菜。传承菜最好用你母亲留下的食谱,他说那里面藏着门道。”
苏清欢心里一动,转身进里屋拿出个旧食谱,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她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蟹粉豆腐羹”,旁边画着个小鼎的图案 —— 跟她的青铜小鼎一模一样。刚指给沈砚看,青铜小鼎突然发光,食谱上的字迹像是活了过来,顺着鼎身的纹路爬了上去。
“这鼎果然跟你母亲有关。” 沈砚之眼神亮了,“李御厨说,当年你母亲就是用这鼎做的蟹粉豆腐羹,连先帝都赞不绝口。这次你做这道菜,定能让太后想起当年的味道。”
正说着,门口传来马蹄声,李御厨的师弟又来了,这次扛着个大坛子:“清欢丫头,老李让我给你送坛‘荷花露’,说是当年你母亲做御膳时用的,能去蟹粉的腥,还能提鲜。”
坛子打开,一股清香味扑面而来,青铜小鼎的光更亮了。苏清欢舀了一勺尝了尝,清甜爽口,立马笑着道谢:“替我多谢李御厨,这份情我记下了。”
老者摆摆手,又叮嘱几句御膳房的规矩,比如 “太后爱吃甜口,少放盐”“摆盘别太花哨,要实在”,才翻身上马走了。
眼看日头升到头顶,苏清欢挽起袖子准备试菜。王伯烧火,春桃洗菜,沈砚之居然也撸起袖子帮忙剥栗子,手指被栗子壳划破了个小口也不在意。苏清欢看见,赶紧找了块布条给他包上:“沈大人还是歇着吧,这点活我们来就行。”
“没事,” 沈砚之耳尖微红,“剥栗子而已,难不倒我。”
春桃在旁边偷偷跟王伯挤眼睛:“你看沈大人,剥栗子比我还认真,怕是想当我们家上门女婿呢!” 王伯笑得烟袋锅子都掉了,赶紧捂住嘴,却还是漏出 “嘿嘿” 的笑声。
沈砚之听见了,假装没听见,剥栗子的手却更快了。苏清欢忍着笑,把藕切成细丝,放进鼎水里焯了焯 —— 果然,原本一折就断的藕丝变得韧劲十足,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她拌上蟹黄粉和笋末,小心翼翼地塞回藕孔里,放进蒸笼蒸了起来。
不多时,蒸笼里冒出香气,混着蟹黄的鲜和藕的甜,连隔壁的狗都扒着门叫。春桃第一个冲过去揭盖子,眼睛都看直了:“小姐,这藕看着跟白玉似的,太好看了!”
苏清欢夹起一块放进碗里,递给药沈砚之:“尝尝。” 沈砚之接过,刚咬一口,蟹黄的鲜就在嘴里炸开,藕丝韧劲十足,一点都不柴,还有淡淡的荷香萦绕在舌尖。
“好吃。” 他由衷赞叹,“比御膳房的蟹粉菜还鲜。”
王伯也尝了一口,咂着嘴说:“这道菜既有市井的实在,又有宫廷的精致,太后肯定喜欢!” 张师傅更是直接,一口一块,差点把盘子都吞下去:“清欢丫头,下次流水席能不能加这道菜?我出双倍价钱!”
众人正热闹着,春桃突然指着青铜小鼎喊:“小姐,鼎上有字!” 大家凑过去一看,鼎身的云雷纹里居然浮现出几个小字:“味正心诚,方得始终”,正是厨神铭文。
苏清欢摩挲着鼎身,心里突然亮堂起来。她抬头看向沈砚之,正好撞见他的目光,两人都笑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鼎身的暖光上,映得满屋子都是温柔的烟火气。
“看来,这次御膳选拔,咱们赢定了。” 苏清欢拿起食谱,眼里闪着光。
沈砚之点点头,把剥好的栗子推给她:“有我在,柳家动不了你。”
春桃凑过来,手里还拿着那块老妈子落下的银子:“那这银子怎么办?总不能还给柳家吧?”
苏清欢想了想,笑着说:“给张师傅打壶酒,剩下的买些糖,给街坊们的孩子分了 —— 就当是柳家给咱们送的‘造谣谢礼’。”
众人顿时笑得更欢了。灶房里的香气飘得老远,连巷口的风都带着甜意。青铜小鼎静静地放在案头,暖光柔和,像是在守护着这满室的清欢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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