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粗使婆子的骂声如同丧钟，敲得阿箩头皮发麻！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拿起扫帚和抹布，朝着这几辆推车走来。
一旦开始清理棚子底下……荆辞绝对会被发现！
电光石火间，阿箩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她猛地弯腰，假装被散落的麻绳绊倒，“哎哟”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向那个正准备清理车辆的婆子！
“啊！”婆子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扫帚和抹布也飞了出去，她自己也差点摔倒。
“作死啊！小贱蹄子！没长眼睛吗？！”婆子稳住身形，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抬手就要打。
阿箩摔在地上，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脸上瞬间挤出眼泪，哭得凄惨又委屈：“张婆婆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这地太滑，奴婢脚又扭了没站稳……呜呜……求婆婆别打我……”
她哭得鼻涕眼泪直流，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周围几个正在干活的宫女被惊动，看了过来。
那张婆子见状，举起的手一时倒不好落下，毕竟年节前闹大了也不好，但怒气未消，指着阿箩骂道：“哭什么哭！毛手毛脚的东西！还不快滚起来！碍手碍脚的！”
“是是是……奴婢这就起来……”阿箩一边啜泣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却又“不小心”将旁边一个装着待洗脏衣的藤筐带倒了。
哗啦——颜色晦暗、散发着酸臭气的脏衣服顿时倒了一地，不少还滚落到了推车底下，正好覆盖在荆辞藏身的那片区域附近。
“哎呀！”张婆子气得脸都青了，“你个丧门星！真是越帮越忙！”
阿箩吓得浑身发抖，连滚爬爬地去捡那些脏衣服，嘴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婢这就捡起来！这就捡！”
她手脚并用，飞快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脏衣服胡乱抱起，尤其是推车底下的那些，她故意多塞了几件进去，将可能露出的缝隙堵得更严实些。浓重的秽物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但她此刻却觉得这味道是最好掩护。
张婆子嫌恶地捂着鼻子后退两步，懒得再碰那些脏衣服，也没了清理推车的心情，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在这儿碍眼了！把这些脏衣服抱到那边堆着去！真是晦气！”
“是！是！”阿箩如蒙大赦，连忙抱起那一大堆散发着恶臭的脏衣服，踉踉跄跄地朝着院子最角落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待洗衣物走去。
她的心脏还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兵行险着！
走到那巨大的杂物堆后面，这里相对隐蔽，光线也暗。阿箩迅速将怀里的脏衣服放下，然后警惕地四下张望。
暂时没人注意这个角落。
她立刻蹲下身，压低声音对着那堆刚抱过来的脏衣服下面轻唤：“荆辞？你怎么样？”
衣物堆微微动了一下，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
阿箩的心揪紧了。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最上面几件脏衣服，看到荆辞蜷缩在下面，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嘴唇咬得死死的，显然刚才的颠簸和撞击牵动了他的伤口，剧痛难忍。
“再坚持一下……”阿箩的声音带着哭腔，飞快地将周围的脏衣服挪开一些，给他腾出一点呼吸的空间，又用更多脏衣服将他掩盖起来，形成一个勉强可以藏身的狭小空间。
这里恶臭扑鼻，环境恶劣到了极点，但至少暂时安全，不会有人来翻动这堆令人掩鼻的脏污之物。
“待在这里……千万别出声……”阿箩急促地叮嘱，“我想办法弄水和吃的过来……”
荆辞艰难地点了一下头，眼神因为剧痛而有些涣散，但求生的意志依旧支撑着他。
阿箩不敢多留，迅速将外观恢复原状，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开这个角落，回到水槽边，假装继续干活。
整个下午，阿箩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每一次有管事嬷嬷走向那个角落，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每一次听到任何关于盘查进展的风声，她都恐惧得几乎颤抖。
她利用一切机会，偷偷藏起一点自己能分到的、勉强能下咽的食物——半块冷硬的窝头，几根咸菜。又趁人不注意，用自己的破碗在热水桶飞快地舀了一点热水，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利用体温保暖。
交接班的间隙，她终于找到机会，再次溜到那堆脏衣服后面。
“荆辞？”她低声呼唤。
衣物堆下传来轻微的响动。
阿箩迅速将窝头和咸菜塞进去，又把那碗已经变得温热的水递到缝隙处。
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吞咽声。
他还能吃，还能喝！阿箩稍微松了口气。
“盘查还在继续……听说已经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小太监……你千万藏好……”她快速地将外面听到的零碎消息告诉他，“晚上我想办法再过来……”
里面传来一声极低的、表示知道的气音。
阿箩不敢久留，立刻离开。
夜晚降临，浣衣局的活计终于暂告一段落。宫女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回去。阿箩故意落在最后，磨蹭着收拾东西。
然而，就在她准备寻找机会再次溜去那个角落时，钱嬷嬷却突然出现了。
“阿箩。”钱嬷嬷的声音不高，却让阿箩瞬间僵在原地。
“嬷嬷。”她低下头，心脏狂跳。
钱嬷嬷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沾着污渍的衣角和明显红肿的脚踝上扫过，缓缓道：“脚扭了？”
“是……白天不小心摔了一下……”阿箩小声回答。
“哼，”钱嬷嬷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我看你下午忙忙叨叨，魂不守舍的，可是听到了盘查的风声，心里有鬼？”
阿箩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害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钱嬷嬷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淡淡道：“最好是没有。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安安分分待着。今晚哪儿也别去，老实回屋待着！要是让我发现你乱跑……”她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阿箩的心沉到了谷底。钱嬷嬷这是起了疑心？还是单纯因为盘查而加强管制？
无论如何，她今晚恐怕很难再找到机会去看荆辞了！
“是……奴婢知道了……”她艰难地应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回到冰冷潮湿的小屋，阿箩躺在通铺上，睁眼看着漆黑的屋顶，一夜无眠。
荆辞怎么样了？他的伤在那样污秽的环境下会不会恶化？他冷不冷？饿不饿？会不会被发现？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翻腾，折磨得她几近崩溃。
第二天，盘查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听说连几个低等嫔妃的宫里都被惊动了。气氛更加压抑。
阿箩一整天都找不到任何机会接近那个角落，只能远远地看着，心急如焚。送衣物去的路上，她也无法再制造意外，盘查的侍卫明显严格了许多，甚至会用手里的长矛往车棚底下捅刺几下！
每一次长矛刺入，阿箩都感觉像是刺在自己心上。
幸好，荆辞藏身的脏衣堆似乎暂时无人问津。
下午，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
阿箩的心中焦急万分。下雪了，夜里会更冷！荆辞重伤之下，如何能熬过这样一个雪夜？
必须想办法！哪怕冒着天大的风险！
傍晚收工后，钱嬷嬷似乎因为别的事被叫走了，看守不如昨夜严密。
阿箩咬紧牙关，决定铤而走险。她将自己所有的铺盖——那床薄得可怜的旧棉被卷起来，又偷偷将同屋另一个宫女藏在枕头下的半块姜饼（据说能驱寒）摸了出来，心中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她借着越来越密的雪幕掩护，如同一个幽灵，再次溜向了浣衣局后院。
雪越下越大，能见度很低，这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她小心翼翼地摸到那堆脏衣服后面，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荆辞？”她压低声音，颤抖着呼唤。
没有回应。
阿箩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慌忙拨开表面的脏衣服——
荆辞蜷缩在那里，身体冰冷僵硬，脸色青白，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荆辞！醒醒！荆辞！”阿箩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慌忙将带来的棉被紧紧裹住他，又试图将那块姜饼塞进他嘴里，但他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下去，他绝对会冻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不远处——那是浣衣局用来排放污水的沟渠。因为天气寒冷，沟渠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但靠近排水口的地方，因为不断有温水排出，并未完全冻结，甚至还在冒着丝丝缕缕极其微弱的白气！
温水！
阿箩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绝处求生的光芒！
虽然那是污水，但至少是热的！
她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荆辞，又看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排水口。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念头，在她脑中生成。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荆辞连同那床棉被一起，朝着排水口的方向拖去！
污水沟渠旁肮脏滑腻，她几次差点摔倒。终于，她将荆辞拖到了排水口附近。那里果然温暖一些，甚至融化了周围的积雪。
她将他尽可能靠近那微热的水流（避开直接冲刷），让那一点点可怜的热气包裹住他冰冷的身躯。
然后，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风口的方向，紧紧抱住他，试图给他传递更多的温暖。
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很快覆盖了薄薄一层。
阿箩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不知道这污水的热气能否救回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被发现。
她只知道，她不能放弃。
她紧紧抱着这具冰冷的身躯，在漫天风雪和污秽之地，低声地、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说着：
“活下去……荆辞……求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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