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一夜的血与火，仿佛都被那子时惊雷——神威炮的轰鸣，给震散了。
临安城的百姓醒来，只觉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仿佛昨夜……有神仙渡劫。
钱塘鬼宅，中堂。
沈惟已在卧房歇下。
而沈妤，这位大管家，却已换上了一身素白却体面的杭绸襦裙。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惫，只有冰冷的威严。
堂下，黑风总瓢把子风九爷，正恭敬地侍立着。
他的眼中，满是血丝，却更满是亢奋！
（漕帮……没了！）
（一夜之间！那个压在黑风头上十几年的水上阎王……就这么……没了！）
（龙头被斩首！龙王庙被天雷劈了！）
（我……我跟的……是神仙啊！）
“风总管事。”
沈妤的声音，依旧冰冷。
“在！大管家！”风九爷猛地躬身！
“阿弟的官契，十万两纹银，”沈妤将那卷官契扔了过去，“带上。”
“啊？！”风九爷慌忙接住！
“黑风……不，火神外销处的伙计，”沈妤又问，“备好了吗？”
“回大管家！”风九爷亢奋道，“五百！五百个最精壮的伙计！已经换上了沈府的黑衣！在总舵废墟外围……候着了！”
“很好。”
沈妤点了点头，站起身。
“走。”
“……是！”风九爷一愣，“大管家！您……您要亲自去？！”
“不然呢？”
沈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龙死了。”
“这两千水鬼，”
“总得有个……新的龙王爷……去招安吧？”
一个时辰后。
漕帮总舵，龙王庙废墟前。
恐慌与混乱，已发酵了一夜。
两千名漕帮帮众，在龙头已死、神罚已降的双重恐惧下，变成了无头苍蝇。
他们不敢跑——怕神罚追杀，也不敢聚——怕天雷再临。
就这么瘫痪在废墟四周，绝望地等待着末日的审判。
“哗啦——哗啦——”
水声响起。
“是……是谁？！”
“是……是沈府的旗！！”
“——是黑风！！”
“是风九爷！！”
漕帮帮众，轰的一声，全都炸了！
（黑风……是来吞并我们的？！）
（晁三老大……真的是沈府杀的？！）
只见，数十艘黑风的快船，杀气腾腾地撞开了漕帮的水寨！
风九爷身披黑貂，站在船头，脸上满是煞气！
他看着这群瘫痪的水鬼，冷笑一声，中气十足地喝道：
“——漕帮的兄弟们！”
“——龙头晁三，私通水匪，对抗朝廷！”
“——昨夜！已被神威天雷……正法！！”
“轰——！！”
谣言，被证实了！
两千名帮众，哗啦啦地……跪倒了一半！
（天雷……正法……）
“——但是！！”
风九爷话锋一转！
“——我沈府主公，沈承事郎……仁慈！！”
“——他知道你们，都是被晁三胁迫的良民！”
“——今日！”
风九爷猛地侧身！
“——特派大管家……沈妤沈大人！”
“——前来……招安！！”
两千名漕帮帮众，全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抬起头，看向主船。
只见，那个传说中沈承事郎的姐姐，
那个一夜套现柳月娘半壁江山的狠角色，
沈妤身披素衣，手提风灯，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太年轻，太瘦弱，看上去……毫无威胁。
“（咕咚）……”
一个漕帮小头目咽了口唾沫。
（这……这就是沈大人？）
他刚想站起……
“——跪下！”
“砰！”
一声巨响！
风九爷，竟然单膝跪下了！
这个陆路阎王，竟对着这个少女……行属下之礼！
“——恭请大管家……训示！！”
“轰——！！”
这一跪，比神威炮轰还要震撼！
漕帮两千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人，全跪下了！
“——我等……拜见沈大人！！”
“——求沈大人……招安！！”
沈妤看着眼前这黑压压跪满河岸的两千水鬼，
心，也在颤抖。
但她记着阿弟的嘱咐，
拿出了那卷十万两纹银的官契。
“——神威，在此。”
又拿出了那张专营官凭。
“——官凭，在此。”
“我，”沈妤的声音掷地有声，“替沈承事郎……招安！”
“——凡投诚者！”
“——漕帮旧怨，既往不咎！”
“——并入火神外销处！”
“——薪水……加倍！！”
“——我等！！”
“——愿降！！”
“——誓死追随沈大人！！”
“吼——！！”
漕帮，这颗汤相埋在临安的钉子，
在天雷、权势与金钱的三重碾压下，
被拔了！
【同一时间·临安·皇城司】
一间幽暗的密室中。
宰相府大管家汤全，正恭敬地躬身而立。
他对面，屏风后坐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影。
“……汤管家。”
人影的声音非男非女，刺耳难听。
“——炮，在西湖响了。”
“……是。”汤全的额头渗出冷汗。
“……漕帮，灭了。”
“……是。”
“……沈惟，惊了圣驾。”
“……是！”
汤全的心猛地一紧！
（来了！）
“……相爷的意思，”汤全连忙接话，“沈惟此子年少轻狂，仗着火神之功私造军械，目无王法……”
“——汤全。”
人影打断了他。
“……漕帮，是谁的人？”
汤全的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是……是相爷昔日无心收下的外围……”
“呵……”
人影笑了。
“外围……能封锁护城河？能养两千水鬼？”
“……汤管家。”
人影的声音陡然转冷！
“——你，是在糊弄咱家？还是在糊弄圣上？！”
“噗通！！”
汤全，这位宰相府一人之下的大管家，
跪下了！
“……公公饶命！老奴失言！”
“哼。”
人影站起身。
“……沈惟，是人才。”
“……火神，也是好东西。”
“……圣上，很高兴。”
“……汤全。”
“老奴在！”
“——你回去，告诉汤相。”
“——漕帮乱了临安治安，死有余辜。”
“——沈承事郎清剿有功。”
“什……什么？！”汤全猛地抬头，“有……有功？！”
（这……皇城司和圣上……是在保沈惟？！）
“但是……”
人影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神威炮……声音太大了。”
“——惊了圣驾，总是不好的。”
汤全懂了。
（敲打……圣上在敲打汤相，也在敲打沈惟！他在玩平衡！）
“……老奴明白了！”
“明白了？”
人影走到烛火下，
露出一张惨白、无须的脸——竟是个老太监。
“——明白了，就去鬼宅……传旨吧。”
“……传……传旨？！”
“对。”
老太监笑了，露出满口黄牙。
“——圣上……宣他……明日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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