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旧址,临安城南,大江码头。
这里曾是临安水路最混乱、也最鲜活的心脏。如今,那股鱼龙混杂的江湖气,被一种肃杀的铁血之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近两千名原漕帮帮众,被勒令在此集结。
他们或蹲或站,三五成群,脸上带着茫然、不忿,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是刀口舔血的汉子。可现在,他们成了败军之将,前途未卜。
人群之外,是另一拨人。
他们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却像狼群一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正是韩诚麾下的“十七狼兵”!
他们抱着臂,冷漠地注视着这群降卒,眼神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空气,凝重如铁。
“踏。”
“踏。”
脚步声响起,不重,却像鼓点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韩诚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穿官服,只着一身黑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枪。那张冷酷如刀锋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唯有深邃的眼眸,带着“韩阎王”特有的冰冷。
跟在他身后的,是独臂。
那只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摆动,但他仅存的右手上,却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链子的末端,是一个狰狞的铁爪。
他就是一头受过伤,却因此变得更加凶残的孤狼。
“都到齐了。”
韩诚站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码头。
他目光扫过全场,被他看到的人,无不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漕帮。”
一句话,让许多老帮众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们,将整编为‘水狼营’。”
“由我,韩诚,亲自统领。”
人群中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在“十七狼兵”冰冷的注视下平息了下去。
韩诚仿佛没有看见,继续宣布:“原漕帮所有堂口、香主、头目之职,一律废除!”
“水狼营,设十队,每队百人。设十夫长,什长,伍长。”
“所有职位,由我任命!”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废除旧职?那他们这些跟着晁三打天下的老兄弟,岂不是一撸到底,和那些刚入帮的杂鱼一个待遇?!
(主公的‘掺沙子’之策……)
(——就是要打碎他们原有的山头和傲气!)
(——不破,不立!)
韩诚的目光,落在了人群前列的两个中年人身上。
正是那对被季怀种下“手段”的“黑白双煞”。
“王黑,李白。”
“在!”
两人一个激灵,连忙出列,恭敬地单膝跪地。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小命,就捏在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阎王”手里。
“你们二人,暂代第一、第二队十夫长之职。”
“谢……谢将军!!”
两人又惊又喜,磕头如捣蒜。
这一手,让不少降卒眼中露出了希望。连晁三的心腹都能被重用,那他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然而,韩诚的下一道命令,却让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
“独臂。”
“在!”
“你,为水狼营副统领,兼任总教官。”
“其余十六狼兵,分任各队副十夫长,及什长之职!”
“遵命!”
独臂与身后十六人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整个码头,瞬间死寂。
所有降卒的脸都僵住了。
让这群来历不明的“狼崽子”,骑在他们这些老江湖的头上?!
尤其是……那个独臂的残废?!
一个满脸横肉,左脸到下巴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终于忍不住了。他是原漕帮的四大金刚之一,人称“疤脸虎”,在帮中威望极高,仅次于黑白双煞。
“韩将军!”
疤脸虎排开众人,大步走出,声如洪钟。
“我等敬您是条好汉!也认栽了!”
“可您让一个残废,来做我们的总教官?”
他伸手指着独臂,脸上满是不屑与挑衅。
“兄弟们哪个不是在刀尖上滚过来的?让他来教我们?他是教我们怎么用一只手杀人,还是教我们怎么被人砍掉另一只手?!”
“哈哈哈哈——!!”
他身后,立刻有几十个老部下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黑白双煞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蠢货……)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韩诚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独臂也静静地看着他,那只独眼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你不服?”韩诚终于开口。
“不是不服您!”疤脸虎梗着脖子,自以为抓住了理,“是兄弟们不服他!漕帮的规矩,能者上,庸者下!想当总教官,可以!先问问我这口刀,答不答应!”
“锵”的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鬼头大刀,指向独臂。
“漕帮的规矩?”
韩诚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整个码头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从我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
“临安城,水上。”
“就只有一个规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规矩。”
话音未落。
“嗖——!”
一道黑影,快到极致!
不是韩诚。
是独臂!
他甚至没有去拔那柄缠在手上的铁爪,整个人就像一头扑食的猎豹,瞬间跨越了数丈的距离!
疤脸虎瞳孔猛缩!
好快!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凭着本能,横刀一挡!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柄百炼钢刀,在独臂那只看似普通的肉掌面前,竟如朽木般……应声而断!
“?!”
疤脸-虎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只看到一只手掌,穿过了断刀的碎片,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那只手并不快,甚至有些慢。
但上面,缠绕着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死亡气息!
他想躲,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噗嗤!”
独臂的手,轻描淡写地按在了疤脸虎的胸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甚至没有多少力道。
疤脸虎低头,茫然地看着那只按在自己胸前的手。
然后,他看到,独臂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啵。”
一声轻响,像是捏碎了一个熟透的柿子。
“呃……”
疤脸虎张了张嘴,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他的眼神,从嚣张、不屑、震惊,最终定格在了无尽的恐惧与悔恨上。
“砰。”
独臂收回手,疤脸虎那魁梧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口处,一个清晰的五指血洞,深不见底。
秒杀!
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几十个跟着疤脸虎起哄的汉子,脸上的笑容还僵在嘴角,此刻却比哭还难看。
“还有谁,”
独臂转过身,那只空荡荡的袖管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独眼扫过全场。
“——不服?”
“……”
“……”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近两千名桀骜不驯的江湖悍匪,此刻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看着地上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再看看那个如魔神般矗立的独臂男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他妈的……还是人吗?!
“很好。”
韩诚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径直走到那几十个面如土色的刺头面前。
“你们,刚才笑得很大声。”
“扑通!”
“扑通通——!”
几十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疯狂地磕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将军给条活路!”
韩诚没有理会他们的求饶。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江面。
“扔下去。”
冰冷的三个字,不带一丝感情。
“不——!!”
“饶命啊!!”
哭喊声,求饶声,戛然而止。
十六名狼兵如虎入羊群,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抗的机会,一人一个,拎小鸡一样将他们拎起,走向码头边缘。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连串的落水声响起。
没有挣扎,没有水花。
因为在被扔下去之前,他们的脖子,就已经被拧断了。
殷红的血,迅速在浑浊的江水中散开。
做完这一切,韩诚缓缓转身,重新面对那近两千名跪倒在地的降卒。
“我再说一次。”
“水狼营,只认军令,不认规矩。”
“服从,或者,死。”
“听懂了吗?!”
“——听懂了!!”
近两千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呐喊!
那声音里,再无半分不忿,只剩下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韩诚满意地点了点头。
(主公的计策……完成了。)
(威,已经立下。)
(接下来,便是‘恩’。)
他正要宣布新的任命和粮饷标准,用真正的利益来收拢人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是风九爷手下的一个探子。
他冲到韩诚面前,甚至来不及行礼,压低声音,用一种惊恐至极的语气急声道:
“韩……韩将军!”
“季……季先生他……”
韩诚眉头一皱。
季怀那个疯子,又搞什么鬼?
探子喘着粗气,脸上满是见了鬼的表情。
“季先生他……他把刚刚扔下江的那几十具尸体……全都捞上来了!”
“他说……”
探子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说,这么新鲜的‘材料’,正好拿来……试试他的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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