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傅叶澜估摸着村里人都已经睡下,才悄悄地将许培儒和林韵从牛棚接了过来。
许知意靠在炕头,怀里抱着吃饱喝足、咂巴着小嘴昏昏欲睡的妹妹,许培儒和林韵坐在炕沿的小马扎上,目光几乎无法从两个外孙身上移开,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们脸上被岁月和苦难刻下的痕迹,只剩下属于外公外婆的慈爱光辉。
屋内气氛温馨宁静,只有孩子们偶尔发出的细微鼾声和油灯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傅叶澜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是时候将那沉重的真相和即将到来的曙光告知二老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爸,妈,”他看向许培儒和林韵,语气沉缓,“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们。是关于你们当年为什么会被下放到这里,还有……林修远舅舅的事情。”
听到“林修远”这个名字,许培儒和林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同时一僵!林韵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许培儒的背脊也挺直了些。
傅叶澜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微涩,继续用尽量平稳的语调说道:“你们当年的遭遇,并非偶然,而是……被人精心陷害的。”
他顿了顿,看到二老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苍白的脸色,加快了语速:“那些人,是冲着一份舅舅呕心沥血研究的、极其重要的医学机密资料来的。他们用尽了手段,都无法从舅舅那里得到资料,于是就想出了最卑劣的方法——从他身边的亲人下手,企图通过迫害你们,来逼迫舅舅,击垮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屈服。”
许培儒和林韵听得浑身发冷,虽然他们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傅叶澜口中听到这残酷的真相,还是让他们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后怕。原来,他们这些年所受的苦,他们所承受的与女儿骨肉分离的痛楚,竟然都源于这样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不过,”傅叶澜话锋一转,声音里注入了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现在,事情已经彻底水落石出了!那些潜伏的坏分子已经被连根拔起,舅舅守护的资料也安然无恙地交给了国家。因为这份资料的巨大价值,上级已经高度重视,你们的平反程序已经在走,相信再过不久,正式的文件就会下来,你们就能恢复名誉,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轨道上了!”
“平反……?”
“我们……我们可以……回去了?”
许培儒和林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太过震撼,如同在漫长的黑暗隧道里跋涉了无数个日夜,终于看到了尽头那一点刺眼的光明!两人的手在桌子下死死地、用力地握在了一起,指节因为激动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林韵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迅速积聚;许培儒也是眼眶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是一种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以及骤然看到希望的巨大冲击,让他这个向来沉稳的男人也难以自持。
然而,还没等这巨大的喜悦将他们完全淹没,傅叶澜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夹杂着巨大的悲恸,兜头浇下。
“只是……舅舅他……”傅叶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哀痛,“在我们找到他,击毙那些想要对他下毒手的坏分子时,舅舅为了保护资料,被他们……捅伤了……伤势太重……我们没能救回他……他……他已经牺牲了。”
“……死了?!”林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猛地向后一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刚刚因为平反而升起的喜悦光芒瞬间黯淡、碎裂!那是她唯一的哥哥,是父母早逝后与她相依为命的血亲!即便多年未见,那份骨肉亲情从未淡忘。如今乍闻噩耗,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彻心扉!滚烫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捂住嘴,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许培儒也是身躯剧震,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悲痛。但他强忍着巨大的悲伤,看到妻子几乎要崩溃的模样,立刻伸出有力的臂膀,将林韵紧紧地、仿佛要嵌入骨血般搂进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妻子的发顶,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动作是那么的笨拙却又充满了无尽的安抚和支撑。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同样颤抖却坚定的怀抱,告诉妻子——还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油灯下,一对老人相拥垂泪,为逝去的亲人,也为这迟来的、却代价惨重的昭雪。那画面,充满了悲怆与温情交织的复杂力量。
……
鉴于许培儒和林韵平反在即,身份即将不同,傅叶澜觉得,是时候让两家人正式地见一面了。隔天傍晚,他以家里炖了肉,请爸妈过来尝尝为由,将傅父傅母请到了小楼。
晚饭比平时丰盛许多,除了傅母拿手的红烧肉,还有傅叶澜从空间里“过渡”出来的鲜鱼和几样水灵灵的蔬菜。饭桌上,气氛起初有些微妙的尴尬。傅父傅母只知道许知意是孤儿,被养父母苛待,却万万没想到,村里牛棚那对沉默寡言的“臭老九”夫妻,竟然是儿媳妇的亲生父母!
当傅叶澜郑重地介绍:“爸,妈,这是知意的亲生父亲许培儒,母亲林韵。”时,傅父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都洒出来些许,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这怎么可能?!”的震惊。
然而,还没等这份震惊和潜在的担忧发酵,傅叶澜紧接着抛出的另一个消息,彻底打消了傅父傅母所有的顾虑:
“而且,许叔和林姨当年是被人陷害的,现在真相大白,他们很快就会被平反,恢复名誉和工作了。”
“平反?!”傅父这回是彻底坐不住了,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他脸上的震惊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所取代!他那颗因为亲家“成分”问题而悬着、生怕给儿子带来不好影响的担忧之心,瞬间“咚”地一声,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肚子里,甚至还在胸腔里欢快地蹦跶了两下!
“哎呀!哎呀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喜事啊!”傅父激动得满脸红光,立刻端起酒杯,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无比热情和敬重,“许老弟,林妹子!我……我敬你们一杯!你们受苦了!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恭喜!恭喜啊!”
傅母也反应过来,连忙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到林韵碗里,语气充满了歉意和亲近:“是啊是啊,这可是大喜事!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而融洽起来。两家人围坐在一起,谈论着孩子,谈论着未来的生活,之前的隔阂与小心翼翼在即将到来的平反喜讯中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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