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楼二层,环境明显比一层清静许多。铺设着柔软海兽皮毛的地面吸收了脚步声,寥寥数十名修士或在雅间内密谈,或安静地浏览着柜台内陈列的珍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与灵材特有的混合气息。
黄一梦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东北角的“万材阁”。这是一间颇具规模的材料铺,四面墙壁皆是格架,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矿石、灵木、妖兽材料,灵光闪烁,宝气隐隐。
一名筑基中期的伙计见有客至,连忙迎上,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前辈需要些什么?本店各类材料齐全,无论是炼制法器、丹药,还是布置阵法……”
黄一梦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沙哑:“随便看看。” 她目光扫过货架,看似随意,神识却已如精密蛛网般蔓延开来,瞬间锁定了东北角最底层那一堆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沉海铁精”。
沉海铁精只是炼制土、水属性法器的普通辅材,价格低廉,通常论斤售卖。在那堆铁精边缘,混杂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表面粗糙、颜色比周围铁精更深沉几分的黑色石块。若非【每日仙缘】提示,任何人都会将其忽略。
她踱步过去,俯身拿起几块沉海铁精掂量,最后才看似不经意地拈起了那块无名黑石。入手微沉,触感冰凉,神识仔细探查,只能感应到极其微弱且混乱的灵力波动,与寻常劣质矿石无异。
“这块石头……” 黄一梦皱了皱眉,看向伙计,“似乎并非沉海铁精?为何混在一处?”
伙计凑近看了看,挠头道:“前辈好眼力,这好像是之前清理库房时,从一批废弃矿料里拣出来的,具体是何物,掌柜的也没鉴定出来。看着没什么用,就随手丢这里了。前辈若想要,给个十块八块灵石拿走便是。” 他显然没把这黑石当回事。
黄一梦心中冷笑,虚空星髓,炼制空间属性法宝的顶级辅材,放在大宗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在这里竟被当作废料。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随手又将旁边几块品相不错的沉海铁精拿起,连同黑石一起,淡淡道:“这些沉海铁精品相尚可,我炼器需用些边角料,这块黑石看着坚硬,或可用来试试手。一共作价几何?”
伙计见她买了不少沉海铁精,心中欢喜,连忙道:“这些沉海铁精共三十斤,算您九十下品灵石。这块黑石……就算添头,送给前辈了!”
“不必。” 黄一梦取出三百下品灵石,放在柜上,“该多少,便是多少。”
伙计一愣,看着多出的二百多灵石,有些不知所措。黄一梦已将所有材料收入储物袋,转身便走,留下一句:“我不喜占人便宜。”
伙计拿着灵石,呆立原地,半晌才喃喃道:“这位前辈……真是怪人。” 他摇摇头,将灵石收起,并未多想。却不知,那区区三百灵石,换走的是何等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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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虚空星髓,黄一梦心中一定。此物需妥善温养,待日后炼制本命法宝时再行融入。眼下,更紧要的是那“敛星玉”。此玉能完美收敛星辰波动,对她隐藏身份、规避七情谷探查至关重要。
她并未立刻离开百川楼,而是寻了一处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要了杯灵茶,看似在休息,实则神识已如潮水般向外蔓延,覆盖了珊瑚集外东南方向的大片海域。
千里之距,对金丹神识而言,并非难事。很快,她便“看”到了【每日仙缘】所描述的场景。
约百里外,一片色彩斑斓的珊瑚丛上空,三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修为在筑基三四层左右的年轻修士,正结成一个简陋的三才剑阵,与一群数十只、挥舞着剧毒触手的“毒刺水母”激烈缠斗。
这三名修士,看其配合生疏、剑光散乱的模样,显然是初出茅庐的散修小队。为首一人是个面容坚毅的青年,手持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应是队长“剑无悔”。他剑法最为凌厉,每每在关键时刻挡住水母王兽的猛攻,护住身后两名同伴——一个使双短剑、身形灵活的矮个子,和一个手持重剑、力量颇大的壮汉。
那矮个子修士身形如风,唤作“影溜”,口中不停大叫:“老大!顶住啊!这批水母的毒囊坊市收购价又涨了!干了这一票,够咱们‘三才剑客’潇洒半年!”
那壮汉“石墩二号”(黄一梦心中下意识给他起了个名),闷声闷气地挥舞重剑,砸飞几只试图靠近的水母,吼道:“影溜你少废话!注意左边!他娘的,这水母王兽快筑基六层了,皮糙肉厚,我的剑都快砍卷刃了!”
剑无悔脸色凝重,他怀中贴身藏着一枚温润玉佩,那是他一次冒险偶然所得,似乎有静心凝神之效,但他并不知那就是“敛星玉”。此刻他全神贯注应对王兽,无暇他顾:“别分心!阵法运转再快三分!耗死它!”
战斗颇为惨烈,三人身上都已挂彩,灵力消耗巨大。那水母王兽喷吐的毒液带有强烈腐蚀性,让他们的护体灵光摇摇欲坠。
黄一梦冷静地观察着。她可以强行出手夺取,但难免留下痕迹,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每日仙缘】提示“可趁乱取之,或伺机交易”。她倾向于后者。这三人看起来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若能以交易方式获得,更为稳妥,也符合她不愿无故沾染低级因果的原则。
就在她思忖如何介入之时,百川楼一层的骚动隐隐传来。神识感应中,那欢喜头陀与悲面书生,在与赤焰岛炎烁一番言语交锋、又被赵执事警告后,并未离开,反而开始在二层漫无目的地逡巡,悲面书生手中那锁魂镜碎片,依旧在散发着微不可查的波动,扫描着每一个经过的修士。
“阴魂不散。” 黄一梦眼中寒光一闪。她原本打算等那镜片反噬时再行动,但眼下看来,这两条鬣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继续待在百川楼,迟早会被注意到。
她看了一眼窗外东南方向,那“三才剑客”已显疲态,险象环生。
时机差不多了。
她站起身,并未走向楼梯,而是转身向着二层一个售卖符箓的偏厅走去。这个方向,恰好与欢喜头陀二人移动的轨迹形成一个微妙的夹角。
悲面书生那哭丧的脸上毫无表情,手中镜片却微微调整方向,一丝隐晦的波动扫向黄一梦所在的区域。镜片中,无数扭曲、模糊的光点闪烁,代表着不同修士的气息与情绪。他主要筛选的是带有星辰属性波动,或情绪异常紧张、隐匿修为的目标。
黄一梦步伐平稳,体内金丹缓缓旋转,《星衍诀》运转到极致,将自身星辰波动完美模拟成普通的水属性筑基后期修士,情绪更是古井无波。那镜光扫过,只是让她这“水属性筑基修士”的光点微微亮了一下,便迅速黯淡,混入众多光点之中,毫不起眼。
然而,就在镜光即将移开的刹那——
黄一梦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一丝极其细微、凝练如针的星辰煞气,悄无声息地射出,目标并非悲面书生,而是他身旁一个正唾沫横飞吹嘘自己探险经历的筑基中期胖修士——“吹破天”。
这丝煞气精准地刺入“吹破天”护体灵光的薄弱处,轻轻一搅。
“吹破天”正说到激动处:“……当时那妖兽一张嘴,我跟你们说,那腥风差点把老子……哎哟!” 他猛地感觉后腰一麻,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直冲脑门,体内真元莫名一岔,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亮无比的——
“阿嚏!!!”
这喷嚏打得惊天动地,口水混合着鼻涕喷了对面的听众一脸。更糟糕的是,他因真元岔乱,控制不住身形,一个趔趄,肥胖的身躯如同滚地葫芦般,直直撞向刚好经过他身边的悲面书生!
变故突生!
悲面书生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锁魂镜的探查中,哪料到会有此无妄之灾?等他察觉时,那胖大的身躯已经带着一股恶风撞了过来!他下意识就要闪避并催动镜片护体。
但就在这心神微分、法力将转未转的微妙瞬间——
嗡!!!
他手中那面七情锁魂镜碎片,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镜面上那些模糊的光点瞬间变得狂乱扭曲,一股阴冷、怨毒、夹杂着无数凄厉哀嚎的负面情绪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反向冲入悲面书生的识海!
“呃啊——!”
悲面书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张哭丧脸瞬间扭曲成青黑色,七窍之中同时渗出暗红色的血丝!他双手抱头,身体蜷缩,那锁魂镜碎片脱手掉落,镜光彻底混乱、黯淡下去!
镜片反噬!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师弟!” 欢喜头陀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凝固,化为惊怒,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悲面书生,磅礴的真元输入其体内,帮他压制反噬。
整个二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修士都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始作俑者“吹破天”摔了个七荤八素,爬起来看到悲面书生的惨状和欢喜头陀杀人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不关我事!前辈!真不关我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喷嚏了……”
黄一梦早已趁此混乱,身形如一道淡不可见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偏厅,迅速下楼,混入一层熙攘的人流,转眼便消失在珊瑚集的建筑群中。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仅暂时摆脱了锁魂镜的探查,更是借刀杀人,让七情谷自食其果。那悲面书生神魂受创,没有数月休养,休想恢复。
现在,该去会一会那“三才剑客”,拿到她急需的“敛星玉”了。
身影在珊瑚集狭窄的巷道间几个闪烁,黄一梦已来到集外,认准东南方向,周身水汽弥漫,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流光,破开海水,疾驰而去。金丹期的遁速,远非筑基可比,百里之距,转瞬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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