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上人间回去后,沈清越几乎是倒头就睡。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那些熟悉的噩梦再次纠缠着她,她在梦中挣扎,醒来时比睡去时更加疲惫,额头伤口也隐隐作痛。
清晨,她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是季岚老师。
“清越,刚接到组委会通知,国际大赛的时间提前了,只剩下一个月准备时间!你必须加快进度,尤其是第三段,感觉一定要到位!”季岚的语气严肃而急切。
沈清越的心猛地一沉,强压下起床气和不适,应道:“好的,季老师,我知道了,我会抓紧。”
挂了电话,一种紧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打开电脑,想看看股市情况,试图从资本的掌控感中汲取一丝力量,平衡舞蹈带来的焦虑。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她瞳孔骤缩,血液瞬间冰凉——
她之前投入了百分之八十资金的那支看好的能源股,因为一项突发的海外政策利空,开盘即暴跌,直接触发了她的止损线,资金大幅缩水,几乎将她之前小赚的那笔利润全部吞噬,还略有亏损。
怎么会这样?!
沈清越猛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舞蹈不顺,感情算计落空,现在连她试图证明自己能力的投资也遭遇重创……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与她作对。
她烦躁地合上电脑,胸口剧烈起伏。理智告诉她此刻必须冷静,市场波动无常,急于翻本只会输得更惨。但她心底那股因为接连挫折而产生的不安和烦躁,要破体而出。
她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情绪,换上练功服去了剧院。现在,她只能抓住舞蹈这一根稻草。
排练厅里,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第三段“自由之风”。越是急于找到感觉,就越是不得其法。动作僵硬,情绪浮夸,连她自己都无法被说服。
季岚来看了一次,眉头紧锁,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离开。
这声叹息扎在沈清越心上。
她越跳越差,越差越急,越急越错。最终,她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大口喘着气。
挫败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清晨股票的暴跌,对舞蹈的无力,噩梦循环,还有顾衍之那最终被验证的、选择他人的“抛弃”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交织、发酵、无限放大!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被抛下的那一个?!为什么她拼尽全力,还是不行?!为什么她算计好了一切,却依旧掌控不了任何事?!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愤怒和绝望从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
她猛地从地板上站起来,像疯了一样又开始跳那段该死的舞蹈,动作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充满了痛苦挣扎的力道,却与“自由”毫无关系。
“为什么不行?!到底哪里不对?!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行?!”她对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眼神疯狂的自己嘶哑地质问,眼角终于滑下滚烫的眼泪,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地板上。
就在这时,排练厅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清越猛地回头,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闻澈不知何时又静静地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清冷,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最狼狈、最崩溃的时候,都会被这个人看到?!
沈清越感到一种难堪的羞愤,却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了。
闻澈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了进来。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和汗水,还有那双充满痛苦、不甘和绝望的眼睛。
他再次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纯白色,质地柔软,递到她面前。
沈清越没有接,只是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因为哭泣和喘息而破碎不堪,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般问道:“……为什么?”
她问的是舞蹈,是投资,是命运,是所有她解不开的困局。
闻澈静默地看了她片刻,清冷的声音如同山涧冷泉,流淌在这间充满激烈情绪的房间:
“执念太深,如何自由?” 他目光扫过她因为紧握而泛白的指节。 “你跳的不是风,是你自己。你想表现的‘自由’,只是你渴望却无法挣脱的、另一种形式的牢笼。”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地精准、刻薄,直指核心,剖开了她所有伪装和挣扎。
沈清越怔在原地,泪水还挂在睫毛上。
是啊,她满心仇恨、算计、不安,被过去的牢笼和未来的欲望紧紧捆绑着,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跳出真正自由的舞蹈?
看着她恍然又更加迷茫的眼神,闻澈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闻先生!”沈清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他的一片衣角,动作带着一丝孤注一掷,“我……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点醒我。”她需要抓住点什么,需要一点外界的力量将她从这泥沼般的情绪中拉出来。
闻澈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只是淡淡拒绝:“不必。”
沈清越的手无力地松开,眼神黯淡下去。
然而,闻澈却在此刻回过头,目光在她苍白泪湿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伸出手,没有握她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不容置疑。
“喝茶可以。”他清淡地说完,拉着她的手腕,转身向外走去。
沈清越有些懵然地被他拉着走,手腕处传来他微凉的体温,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一丝狂躁。
闻澈的司机等在剧院外。他报了一个地址,是离他住所不远的一处僻静茶舍。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闻澈松开了握着她的手,闭目养神。沈清越则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只剩下疲惫和空茫。
到了地方,闻澈下车,沈清越跟上。傍晚的微风带着湖水的湿气拂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她心头的郁结。
看着闻澈清绝独立的背影即将独自向前,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微凉,如同上好的冷玉。
闻澈的脚步顿住了,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又抬眼看了看她。
沈清越的心跳有些快,以为自己唐突了,正想松开,闻澈却微微地调整了一下手的角度,任由她拉着。
这是一种默许。
他就这样任由她拉着,转身,继续沿着茶舍旁那条安静的湖边小路缓缓走去。
沈清越跟在他身侧,手心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和清晰的骨节,心底那狂躁的愤怒和绝望被这份冰冷的“连接”稍稍安抚。
闻澈依旧沉默,但他的步伐放缓,目光不再流于表面。他停下,并非为了让她看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指向湖心。
夕阳熔金,洒在微微荡漾的水面上,破碎又重聚,永无止息。
“看。”他清淡的声音终于响起。“风来时,它起波澜,甚至汹涌。风止时,它复归平静,映照云天。它可曾被风真正改变形态?可曾执着于某一刻的波澜或某一种形态?”
沈清越怔住,看着那湖水。
闻澈的目光又转向岸边一株垂柳,柔软的枝条随风摆动,姿态万千,仿佛没有一丝抗拒。 “它随风而动,看似柔弱无力,任风摆布。它的自由,在于柔韧,在于顺应,在于根深扎于泥土,故能‘无力’地驾驭所有的风。”
最后,他收回目光,那双通透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落在沈清越脸上,仿佛透过她的皮囊,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挣扎。
“你想要的自由,是哪种自由?”他问,声音平直,“是抗拒一切束缚的绝对反抗?那是风的自由,暴烈却无根,终会消散。” “还是,”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能穿透一切迷雾,“找到你的‘根’与‘形’,如水面映照万物流转却本质不变,如柳枝顺应风势却不为风折的……内在的自由?”
“你的舞蹈没有错。错的是你试图表演‘自由’,而非让你的‘根’与‘形’自然流露。你的愤怒,你的绝望,你的算计,你的过往……它们都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根’扎入的泥土。你无需摒弃它们去表演另一种虚无的自由。你需要的是如柳识风、如水映物般,认知它们,接纳它们,然后……”
闻澈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未尽之言,需要她自己领悟。
沈清越拉着他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她一直以为自由是挣脱,是抛弃,是变得完全不同。可闻澈却告诉她,自由或许是更深层次的认知与接纳,是带着所有的枷锁依然能找到的、属于自身的平衡与形态。
她的舞蹈之所以僵硬虚假,是因为她在否定真实的、充满挣扎和欲望的自我,去表演一个想象中的、纯粹快乐的灵魂。那怎么可能真实?
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愤怒和绝望,而是一种被点醒的震撼和茫然。
闻澈不再多言,任由她消化这一切。
他重新迈开步子,依旧任由她牵着手,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清越不再去看风景,她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地震。
闻澈的话像一把钥匙,插入她心门的锁孔,虽然尚未转动,却已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这份冰冷的陪伴和近乎哲学般的点拨,让她从那些具象的挫败和痛苦的泥沼中,暂时抽离出来,得以审视自身困境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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