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走。”
他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甚至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沈清越看着他,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走进了电梯,下楼,坐进了那辆早已等候在楼下的黑色轿车。
司机沉默地发动车子,汇入京市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声响。
闻澈靠在后座另一侧,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沈清越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她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街景在眼前划过,内心一片罕见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该来的,总会来。
车子最终没有驶向任何她预想中的地方,而是停在了那间画室。
闻澈睁开眼,推门下车。
沈清越跟着他,踩着高跟鞋走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脚步声在寂静的胡同里回荡。
他推开那扇门,空气中弥漫的是熟悉的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
闻澈按亮了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有限地扩散开来,勉强照亮了画室中央。
沈清越的目光,在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不由自主地被正对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画作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只眼睛的特写。
无比巨大,占据了整面墙。
睫毛纤长浓密,瞳孔的颜色是带着点灰调的榛子褐,眼底清澈,有着冲破一切束缚的生命力。
沈清越怔怔地看着那只眼睛。
很熟悉,那是她的眼睛。
却又很陌生。
闻澈背对着她,走向角落的一个小吧台,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是容砚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是在确认一个既定事实。
沈清越从那只巨大的画属上收回目光,转向闻澈的背影,唇角勾起浓浓嘲讽的弧度:
“我是不是该夸夸你?梵颂的信息网,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锁定了目标。”
闻澈转过身,手中拿着杯水。他没有理会她的嘲讽,而是将那杯水递到了她面前。
沈清越看着那杯透明的水,又抬眼看了看闻澈。
她沉默地接过,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仰头喝了一口。水温适中,
她把杯子递还给他,径直走到画室中央的沙发旁,姿态随意地半倚靠上去。
“计划多久了?”闻澈拿着水杯,跟着她,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次的对话,意外地没有剑拔弩张,他不再高高在上,她也不再竖起满身的尖刺,气氛平静得诡异,仿佛回到了最初相遇时,那段短暂而平和的带着试探的时光。
沈清越蹬掉了脚上折磨人的高跟鞋,蜷起腿,在沙发上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她的身子大半隐在黑暗中,只有侧脸和蜷缩的脚尖被暖光勾勒出来。
“你指哪个计划?”她歪着头,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狡黠又冰冷的光,“是利用你的观察,借力打力?还是想办法彻底摆脱你这双无所不在的眼睛?”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轻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不过,无论哪个计划,起点都一样,都是从我知道,自己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场‘观察游戏’的变量开始。”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俊美得不似凡人却也没有一丝人气的脸,继续平静地说道:“既然你发现了,那我们之间,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穹星这边,你可以撤资了。”
闻澈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杯水上。
良久,他才抬起头,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他盯着沈清越,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可以。”
这两个字落下,沈清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预想中的舒爽和解脱感并没有排山倒海般袭来,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她以为她会欢呼,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会为终于摆脱了这个最大的“观察者”而雀跃。
可是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刺痛。
她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继续说道:
“我会按照合同约定的最高份额,连同这段时间所有的分红,一次性结算给你。”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
落地灯的光晕有限,将他的身影也切割得半明半暗。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沈清越,”他叫她的名字,目光落在她隐在暗影里的身躯上,“看着你成长到今天这一步,恭喜你。”
他微微停顿,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这场观察游戏,你确实……超乎我的想象。”
说完,他忽然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柔地触碰到她的脸颊。
那动作太过突然,也太过温柔,与他一贯的冰冷疏离截然不同,让沈清越浑身一僵。
他的指腹微微粗糙,带着颜料和松节油残留的气息,轻轻抚过她的皮肤。
她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闻澈,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平稳有力,“你和傅琛,给我的伤害其实差不多!你甚至比他更可恶!他至少是赤裸裸的利用和背叛,而你……”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你是我沈清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栽得最狠的跟头!”
为什么眼泪会自己跑出来?她明明不想哭的。
可眼眶又热又涨,视线迅速模糊,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挣脱束缚,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深色的皮质沙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闻澈看着她脸上滚落的泪珠,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他上前一步,半蹲在她面前,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更加轻柔,如同最初相遇时,他带着某种好奇观察她那样,拂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然后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温柔。
沈清越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心底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旺。她猛地推开他。
“闻澈!”她胡乱地用手背擦掉眼泪,“为什么你长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实际上却像个玩弄人心的恶魔?!真是白瞎了这张脸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
“我是太高兴了,你懂吗?”她扯出笑容,“终于……终于没有人,能再像看透明玻璃一样,把我看得清清楚楚,里里外外,一丝不挂了!”
闻澈被她推开,缓缓直起身,站在昏暗中,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我们,从头到尾,不都是一样的人吗?”
沈清越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认同:
“是呢。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冷心冷肺的人。”
她抬起下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能强到这个地步,确实超出了我最初的预料。不过没关系。”
她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那幅属于她过去的眼睛的画作前,仰头看着那只充满了生命力与野心的眼睛,仿佛在从过去的自己身上汲取力量。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闻澈,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正式结束上一段的‘观察游戏’。”
“我会让你在我面前,彻彻底底地,认输。”
他看了她很久。
“如果重来一次……”
“没有如果!”沈清越猛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重来。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与他在空中交汇,那里面没有了恨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经过烈火淬炼后的释然。
“不过,”她的声音轻了下来,“认识你,我不后悔。”
闻澈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
沈清越看着他,继续说道:“因为没有你,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沈清越。”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他们关系尚未破裂甚至带着点微妙亲近的时刻,他曾经问过她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她看着他,眼神清亮,重复了当年的答案:
“闻澈,记不记得你问过我,如果重来一次,你会牵住我的手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清晰无比:
“我说,‘会’。”
她微微扬起唇角:
“从前,现在,以后……我的答案,都是——不后悔。”
话音落下,画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遥远的城市噪音,证明着时间仍在流动。
闻澈站在原地,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复杂难辨的笑容,还有她眼中那片燃烧过后尚存的荒原与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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