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望云山区域,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腐败远远甩在身后。
曲歌坐在副驾上,身上还披着一名特警脱下的外套,但她依旧止不住地发抖。
那不是因为冷。
“江大师……”曲歌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档案室……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江月瑶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一个专业的屠宰场,不会留下详细的进货和废料处理记录。”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
曲歌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永恒教不是一群只懂念咒画符的疯子。”江月瑶继续说,“他们懂得用最现代、最有效的方式抹去痕迹。”
“伪造一场经年累月的管道老化,比派人去放一把火,要高明得多。”
“火会留下助燃剂的痕迹,会有人调查。而一场‘意外’,只会让人叹息一声,归档,然后遗忘。”
曲歌听着,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后脑。
这种不动声色、布局深远的恶意,比地窖里那些看得见的刑具更让人恐惧。
“那我……我还能做什么?”曲歌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力感,“线索又断了。”
“没断。”江月瑶瞥了她一眼,“他们抹掉了纸面上的记录,但抹不掉那些受害者存在过的痕迹。”
“齐云瑞会把所有失踪案的卷宗都发给你,不仅仅是福康医院的。”
“你的任务,是把所有人的资料重新看一遍。”
曲歌愣了一下,“可是这些我都看过了,除了能感觉到他们的痛苦,找不到别的……”
“那就换个角度。”江月瑶打断她。
“别只看生辰八字,也别只关注他们最后失踪的地点。”
“去看他们的社会关系,他们的消费习惯,他们生前的网络浏览记录,甚至他们常去的餐厅,喜欢的明星。”
江月瑶语气很平淡。
“一个人的存在,是由无数个微不足道的信息碎片构成的。”
“永恒教能筛选‘材料’,我们就能通过这些碎片,反向筛出他们的‘猎头’和‘加工厂’。”
“他们有人力,我们有你。你的感知,就是最高效的搜索引擎。”
曲歌怔怔地看着江月瑶的侧脸。
她第一次发现,这位江大师在谈论玄学之外的事情时,那种冷静和条理,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专案组长。
“我明白了。”曲歌重重点头,攥紧了拳头。
车子回到市区,停在了一处安保严密的高档公寓楼下。
这是齐云瑞安排的安全屋。
两人刚进门,曲歌还没来得及打量这间装修现代的房子,江月瑶的手机就响了。
是齐云瑞。
江月瑶开了免提。
“图纸我发到你那个新手机的加密邮箱了。”齐云瑞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福康医院那边,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技术科的人检查了档案室的管道,断裂口有化学腐蚀的痕迹。他们用仪器模拟,那种腐蚀剂见效极慢,从开始渗透到最终爆管,至少需要一年半。”
“手法干净得像个教科书案例,完全找不到任何人为破坏的证据。”
“老张气得在现场砸了一把椅子。”
江月瑶没什么反应,只是走到客厅的桌边,打开了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皇家大剧院呢?”她问。
“问题更大。”齐云瑞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动用权限,调了它的全部建筑档案。结果发现,原始的承重结构和地基部分的图纸,有几个关键页是缺失的。”
“官方的解释是,在一次档案电子化的过程中,因为设备故障,导致部分早期图纸扫描失败,原件也受损严重。”
“又一个‘意外’。”江月瑶敲击着键盘,输入邮箱密码。
“对,又一个该死的‘意外’。”齐云瑞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我托了老师的关系,从建设方的总工程师那里,拿到了一份他私人保留的备份图纸。应该是最完整的版本了。”
“不过那老工程师说,当年剧院的设计有几个地方很奇怪,他作为施工方提过异议,但都被甲方,也就是青岚慈善基金会给驳回了。”
“他说,甲方当时派来的项目顾问,是一个姓孟的园林设计师。”
“孟广才。”江月瑶吐出三个字。
“对。”齐云瑞应了一声,“我现在严重怀疑,那座大剧院从选址到设计,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它不是陷阱。”江月瑶下载完附件,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几十个cAd文件图标,淡淡地说。
“它是个祭台。”
电话那头沉默了。
“注意安全。”齐云瑞最后只说了这四个字,挂断了电话。
曲歌给江月瑶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
江月瑶没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屏幕上。
几十份图纸文件,代表着一座宏伟建筑的每一根骨骼和血管。
结构图,电路图,水路图,暖通图,消防图……
江月瑶的手指在触摸板上飞快地滑动,屏幕上的画面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切换、放大、缩小。
曲歌站在旁边,只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字像天书一样。
她完全看不出江月瑶在找什么。
“江大师,这些图纸……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建筑,所有的设计都应该服务于它的功能。”江月瑶没有抬头,眼睛依旧盯着屏幕。
“通风是为了换气,承重是为了稳固,电路是为了照明和设备。”
“我现在要找的,就是那些‘不服务于功能’的设计。”
江月瑶将一份地基结构图和一份地下三层的通风系统图,用专业软件叠加在了一起。
然后,她将图纸的比例尺,调整到和之前在网上找到的京市地脉风水图一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只有笔记本风扇的轻微嗡鸣,和江月瑶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曲歌不敢打扰,只能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突然,江月瑶的手停住了。
她的目光锁定在屏幕的某个角落。
“找到了。”
曲歌立刻凑了过去。
屏幕上是剧院地下一层的某个区域,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设备间或者储藏室。
图纸上标注着几根巨大的承重柱,以及旁边一条复杂的,标记为“紧急排风系统”的管道。
“这是……什么?”曲歌看不出所以然。
“承重柱的位置很奇怪。”江月瑶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这个区域上方没有特别的负重,用不了这么粗的实心柱。这是浪费建材。”
“还有这个排风系统。”她又划了一下那条管道的走向。
“你看它的主管道,没有通向地面或者楼顶的排风口,反而是一路向下,穿过地基,最后分出无数细小的支管,像树根一样扎进更深的地层里。”
曲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越看越心惊。
这根本不是排风管道,这像某种生物的呼吸系统,或者……进食器官。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曲歌的声音发干。
江月瑶没有回答。
她将图纸再次放大,放大到极致。
在那些细小支管和地基接触的节点上,她看到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微小符号。
那是一个简化版的“永恒教”邪眼。
“孟广才不是在改造地脉。”江月瑶靠在椅背上,声音很轻。
“他是用整座皇家大剧院当成一根巨大的吸管,直接插进了京市的地脉龙气里。”
“福康医院只是个小水塘,用来养鱼。”
“这里,才是他们准备抽干的大海。”
江月瑶的目光落在那些承重柱上。
“这些柱子,不是用来承重的。”
她伸手,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圈,将那几根柱子和向下扎根的“通风管道”连在了一起。
一个完整的,以建筑为载体的巨大符文,在屏幕上显现出来。
“它们是针头。”
“用来给这个祭台,注射‘祭品’的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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