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投入了无穷无尽的滚筒洗衣机,程然的意识在狂暴的旋转和撕扯中支离破碎。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旅游时那道撕裂天空的惨白闪电,以及脚下山崖突然塌陷的失重感。剧烈的疼痛和嗡鸣淹没了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强行移位,搅合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旋转感才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遍布全身的钝痛,以及难以言喻的虚弱。
冰冷,潮湿。
这是程然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感受。
他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救援队的灯光或是医院的白墙,而是一片无比陌生、浓得化不开的墨绿。
他正躺在一片粗糙的沙砾和湿润的淤泥混合的海滩上,咸涩的海水一次次漫上来,舔舐着他的小腿,带来刺骨的凉意。耳边是富有节奏的海浪声,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过于喧嚣的寂静?不,不是寂静,是另一种生机勃勃,却又令人心悸的嘈杂。
无数种从未听过的虫鸣鸟叫,高亢的、低沉的、尖锐的、嘶哑的,从身后那片深邃得如同巨兽之口的丛林中传来,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原始的声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复杂的气味——海水的腥咸、植物腐烂的微甜、泥土的芬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带着蛮荒气息的、野性的味道。
程然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肌肉酸痛无比。他咬着牙,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弧形的海湾,沙滩不算宽阔,身后便是巍峨耸立、一眼望不到顶的庞大丛林。那些树木极其古怪,有高大得不可思议、树冠如华盖的巨木,也有叶片巨大、形态狰狞、他从未在任何植物图鉴上见过的奇怪品种。更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勾勒出完全陌生的天际线。
天空是一种澄澈的蔚蓝,但太阳的位置和光芒似乎也有些异样,显得格外刺眼和……巨大?
“这是……哪里?”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记忆碎片逐渐拼接——公司组织的团建旅游,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为了躲雨而偏离主路,然后……是那道诡异的、仿佛连通了另一个世界的闪电漩涡,将他彻底吞噬。
穿越?
这个只在网络小说里见过的词汇,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
不,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可能只是被冲到了某个未开发的荒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纷乱的思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检查自身状况。
身上的速干登山服已经被刮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污和海草。幸运的是,四肢似乎没有严重的骨折,只是多处擦伤和淤青。他摸了摸口袋,手机已经不知所踪,可能掉落在了时空漩涡中,或者沉入了海底。钱包还在,但里面的钞票和信用卡在这个地方,恐怕连一张擦屁股的树叶都不如。
他苦笑着,继续摸索。终于,在裤子侧面的口袋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物——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这是他平时爱好dIY和户外活动养成的习惯,总会随身带些小工具。此刻,这把小小的军刀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宝贵的现代装备。
此外,还有一个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一个密封在防水壳里的打火石,挂在他的钥匙串上,而钥匙串竟然奇迹般地没有丢失。
“有水,有火源,有基础工具……还不算太糟。”程然喃喃自语,试图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但当他再次抬头,望向那片深邃、陌生、充满了未知威胁的原始丛林时,一股冰冷的绝望感依旧无法抑制地从心底升起。
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淡水和安全的庇护所是活下去的第一要素。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烈的渴意灼烧着他的喉咙。海水不能喝,他需要找到淡水。
程然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双腿一阵发软。他扶着身边一块粗糙的礁石,稳住身形,开始仔细观察环境。海滩边缘靠近丛林的地方,植被更加茂密,藤蔓缠绕,巨大的蕨类植物几乎有一人高。
他不敢贸然深入丛林,而是沿着海滩与丛林的交界处小心翼翼地移动,目光锐利地搜索着可能的水源痕迹,或是相对安全的落脚点。脚下的沙子逐渐被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取代,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
突然,一阵极其响亮、充满穿透力的吼叫声从丛林深处传来,声音浑厚暴戾,绝非他所知的任何动物所能发出。程然浑身一僵,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蹲下身,借助一丛巨大的、形状像鹿角般的怪异植物隐藏自己,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那吼声持续了几秒,然后渐渐远去,但丛林中的虫鸣鸟叫似乎也因此停顿了片刻,才再次响起。
程然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瑞士军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里,绝对不安全。
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沿着交界处又前行了近百米,程然的目光被一片地势稍高、分布着较多岩石的区域吸引。在那里,丛林的边缘,几块巨大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半包围结构,上方还有一块突出的岩壁,可以提供一些遮蔽。更重要的是,他在岩石的背阴处,看到了大片喜湿的苔藓,以及一些叶片特别宽大、翠绿的植物——这通常是附近有水源的迹象。
他强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果然,在岩石缝隙的下方,他发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水流痕迹,湿润的泥土正慢慢渗出水珠,在下方汇聚成一个脸盆大小的、浑浊的小水洼。
是淡水!
程然心中狂喜,但他没有失去理智。野外生存知识告诉他,看似清澈的水源也可能含有致病菌和寄生虫。他伏下身,先是闻了闻,没有明显的异味。然后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只有泥土的腥味和一丝微涩,没有咸味,确认是淡水。
但他不敢直接饮用。他需要容器,需要把水烧开。
就在他思考如何利用现有的材料制作一个临时容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一丛植物——那是……竹子?不,不完全像,茎秆更粗壮,节间更短,但同样是中空的。他认不出这是什么植物,但中空的结构意味着它可以作为盛水的工具。
他抽出瑞士军刀,选中一根粗细合适的“类竹子”,开始费力地切割。这植物的纤维异常坚韧,他花了将近十分钟,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截下了一节约半米长的竹筒。用军刀上的小钻头在竹筒一端钻了个小孔,又费力地将内部的隔膜打通,一个简陋的储水筒就完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岩缝中渗出的水引入竹筒,虽然缓慢,但至少有了希望。
收集了大约三分之一竹筒的水后,程然将目光投向了那几块巨岩形成的角落。这里背靠岩石,侧面也有遮挡,只需要在正面做一些加固,就能形成一个相当不错的临时庇护所,视野相对开阔,既能观察海滩,又能警惕丛林方向。
他需要材料。
他再次拿起军刀,走向丛林边缘,寻找合适的木材和藤蔓。他选择了一种看起来比较坚韧的灌木,砍下一些手臂粗细的树枝作为支柱,又割下大量柔韧的藤蔓当作绳索。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这里的植物都异常坚韧,每一刀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他的手掌很快就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裂,火辣辣地疼。汗水浸湿了衣服,粘在伤口上,更是难受。
但他不敢停下。天色,正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原本明亮的天空,开始染上黄昏的色彩,而且速度似乎比他所知的要快。丛林中传来的各种声响,也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危险。
他必须在黑夜彻底降临之前,拥有一个能够栖身、能够抵御野兽和风寒的角落。
终于,在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而诡异的金红色时,程然完成了他的临时庇护所。他用粗树枝斜靠在岩石上,搭出了一个框架,然后用细密的枝条和巨大的蕨类植物叶片层层覆盖,最后用藤蔓牢牢绑紧。虽然简陋,但至少能挡风遮雨,提供了一个相对密闭的安全空间。
他瘫坐在庇护所入口处,看着手中那筒浑浊的淡水,和放在旁边、被他视为珍宝的瑞士军刀与打火石。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这里不是地球任何一个已知的角落,这是一个完全未知、危机四伏的世界。他,程然,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如今要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奇异的呜咽声,夹杂着某种物体拖行的窸窣声,顺着海风,断断续续地飘入了他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不远处的另一片礁石后面。
程然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握紧了军刀,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望向那个方向。
是野兽?还是……和他一样的落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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