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北方的天空像是被彻底洗刷过一遍，蓝得透亮，阳光再次变得毒辣，仿佛前一天的倾盆大雨只是个幻觉。
军训照旧。
只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变了。
韩彻依旧严厉，挑刺的点依旧刁钻。但林潇南敏锐地察觉到，他那冷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似乎比以前长了那么零点几秒。而且，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审视和找茬，里面掺杂了些别的东西，复杂难辨。
有时，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目光会让她莫名地绷住最后一根弦。
休息的哨声像是特赦令。人群瞬间瘫倒一片，哀嚎着寻找树荫。
林潇南拖着快散架的身体，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靠着树干滑坐下来。她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小口小口地抿着里面已经变得温吞的水，喉咙干得发疼。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刺眼的阳光被一道高大身影挡住。韩彻站在她面前，逆着光，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扔过来一个小东西。
林潇南手忙脚乱地接住。入手是一片冰凉，带着细微的白气——是一根最老式的绿豆冰棍，绿色的包装纸简单到近乎简陋。
她愣住了，捏着那根冰棍，抬头看他。
韩彻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手一发，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是对着所有人说的：“补充点水分，别中暑了增加医务室负担。”
说完，他迈开长腿，走向另一边查看其他学生的情况。
林潇南低头，看着手里那根冒着丝丝凉气的冰棍，包装纸因为低温而有些硬挺。绿豆的，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种，南方小城的夏天，总少不了它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小口。冰凉的、带着淡淡甜味的绿豆沙瞬间在舌尖化开，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喉咙的灼痛和身体的燥热。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冰凉的感觉从口腔蔓延到四肢百骸，却莫名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树荫下，几个女生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她和远处韩彻的背影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下午训练间隙，林潇南去洗手间。刚走到隔间门口，就听见外面水台边传来压低的议论声。
“……看见没？上午休息的时候，韩教官特意给她的。” “真的假的？就那个南方来的，个子特别小的那个？” “可不是嘛，就给了她一个人，绿豆冰棍！韩教官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啧，怪不得训练的时候老盯着她看，‘特别关照’呗……” “听说南方妹子就是会撒娇装可怜，手段厉害着呢……”
水流声和嬉笑声混杂在一起，那些话语却像细针一样，精准地刺进林潇南的耳朵里。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握着冰棍木签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冰凉。
她猛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聊得正欢的几个女生看到她，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变成一种故作镇定的、带着点审视的表情。
林潇南没看她们，径直走到水龙头前，拧开水，用力地冲洗着手里的木签，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水流哗哗作响。
然后，她把冲洗干净的木签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看那些人一眼。
回到训练场，烈日依旧。
韩彻正在指挥队伍整队。他的口令短促有力，目光扫过，依旧带着教官特有的威严。
林潇南归队，站直。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倔强地迎上去，而是微微侧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根绿豆冰棍带来的细微甜意和冰凉，仿佛瞬间被毒辣的太阳蒸发了，只剩下心底一层涩涩的、难以言说的烦躁。
训练结束时，韩彻照例总结了几句，然后宣布解散。
人群松散开来。林潇南低着头，快步想离开。
“林潇南。”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她脚步一僵，不得不停下来，转过身。
韩彻几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午训练心不在焉，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教官式询问，带着一丝不满。
林潇南抬起头，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角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些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她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清：
“报告教官，可能……是冰棍吃多了，有点腻。”
说完，她没看韩彻瞬间变得有些错愕和深沉的表情，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格外挺直却莫名透着疏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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