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气氛剑拔弩张。
张宗兴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皮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两侧站岗的安南巡捕纷纷立正敬礼,却不敢直视他冰冷的眼神。
总巡捕拉法尔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法语交谈声。张宗兴不待通报,直接推门而入。
“张!你这是什么意思?”拉法尔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桌上的咖啡杯晃出深色液体。两个法国副巡捕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配枪。
张宗兴视若无睹,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总监先生,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在没有我签字的情况下,突击检查我管辖区域的娱乐场所?”
拉法尔面色尴尬,用法语对副手说了句什么,两人悻悻退下。
门关上后,他才换上勉强的笑容:“张,这是总领事的意思。我们接到可靠线报,说你的场子里有大规模鸦片交易...”
“可靠线报?”张宗兴冷笑,“来自日本领事馆的‘可靠线报’?”
拉法尔脸色一变:“你这是听谁胡说...”
“总监先生,”张宗兴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矮胖的法国人,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日本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他们抓住了你什么把柄?”
拉法尔额头渗出细汗:“张,注意你的言辞!我是你的上司!”
“很快就不是了,”张宗兴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甩在桌上,
“除非你想让这些照片出现在明天《申报》的头版,或者送到巴黎殖民部长的办公桌上。”
照片上,拉法尔与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子亲密相拥,背景明显是某家旅馆房间。更致命的是,还有几张是他在接受某个日本商人递上的信封。
拉法尔面色瞬间惨白:“你...你从哪里...”
“上海没有秘密,”张宗兴俯身,压低声音,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释放我的人,撤销所有指控,并告诉我日本人接下来的计划;二是我现在就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看看是你先被召回法国受审,还是我先被定罪?”
半小时后,张宗兴带着被释放的弟兄们走出巡捕房。雷彪脸上带着伤,但精神尚好:“兴爷,还是您有办法!那法国佬差点尿裤子!”
张宗兴面无喜色:“这只是开始。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他环视身后二十多个弟兄,“彪子,带受伤的兄弟去治伤,其他的...今晚照常营业。”
“照常营业?”雷彪愕然,“这时候不该避避风头吗?”
“越是这时候,越要摆出姿态,”张宗兴目光锐利,“让上海滩看看,我张宗兴不是那么容易倒的。”
夜上海,百乐门
入夜的百乐门,比往日更加璀璨夺目。
门前车水马龙,黄包车、轿车排成长龙。霓虹灯将“pARAmoUNt”字样映得流光溢彩,门前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门童,对来往宾客鞠躬致意。
舞厅内,菲律宾乐队奏着最新的爵士乐,周璇的《夜来香》从留声机中流淌而出。舞池里,西装革履的绅士搂着旗袍婀娜的淑女旋转,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酒精的混合气息。
二楼的VIp区域,张宗兴倚栏而立,冷眼俯瞰下方的繁华。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却一口未动。
“兴爷,”一个穿着缎面旗袍的艳丽女子走近,是百乐门的台柱白玫瑰,“下面有几个生面孔,像是日本人。”
张宗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几个穿着西装的亚洲男子坐在角落卡座,目光不时扫向二楼。
“让他们玩,”他淡淡道,“告诉兄弟们,盯紧点就行。”
白玫瑰点头欲走,又被叫住。
“玫瑰,”张宗兴忽然问,“你老家是东北的吧?”
女子一愣:“是,奉天。兴爷怎么问起这个?”
“想家吗?”
白玫瑰眼神一暗,强笑道:“这世道,哪不是混口饭吃。上海挺好的,至少...比东北安全。”
张宗兴默然。是啊,现在的上海比东北安全,但很快就不会了。
这时,雷彪匆匆上楼,在他耳边低语:“兴爷,查清楚了。那几个日本人确实是山口派来的,身上都带着家伙。要不要...”
张宗兴摆手:“来者是客,只要他们守规矩,就让他们玩。”他抿了口酒,“杜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
“杜月笙派人传话,说今天的事他事先不知情,希望不要影响双方关系。”
“老狐狸,”张宗兴冷笑,“明明是想坐山观虎斗。”他沉吟片刻,“备一份厚礼,明天我亲自去杜公馆拜会。”
虹口,日本居酒屋
同一时间,虹口一家日式居酒屋内,山口隆一正听着下属的报告。
“所以,拉法尔屈服了?”山口平静地问,手中擦拭着一把短刀。
“是的,张宗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威胁了他,他们的人全部被释放了。”
山口冷笑:“倒是小看他了。”他将短刀插在面前的生鱼片上,“那就执行第二方案。从他最亲近的人下手。”
“您是指...”
“那个叫白玫瑰的歌女,好像是他的情人?”山口眼中闪过寒光,“让她消失。记住,做得要像黑帮仇杀。”
百乐门后台
午夜时分,白玫瑰唱完最后一曲,在掌声中鞠躬退场。
回到后台化妆间,她疲惫地坐下,开始卸妆。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带着倦意的脸庞。二十二岁,却已在风月场中打滚五年。
门外传来敲门声。“玫瑰姐,兴爷让您结束后去他办公室一趟。”是小厮的声音。
“知道了。”她应道,心下有些疑惑。张宗兴很少这么晚还找她。
卸完妆,换上一件素雅旗袍,她独自走向二楼办公室。走廊安静得出奇,平时的守卫都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即将走到办公室门口时,突然从暗处冲出两个黑影,一块浸满氯仿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白玫瑰拼命挣扎,但力气迅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
“放开她。”
冰冷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张宗兴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勃朗宁手枪,身后是雷彪等七八个持枪弟兄。
两个袭击者一惊,下意识地松手。白玫瑰瘫软在地,艰难地喘息。
“山口的人?”张宗兴缓步上前,枪口对准其中一人,“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要动我的人,最好亲自来。”
那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拔枪!但张宗兴更快。
砰!砰!
两声枪响,精准地打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两声惨叫,手枪落地。
“滚。”张宗兴冷冷道。
两人捂着流血的手腕,狼狈逃窜。
张宗兴蹲下身,扶起白玫瑰:“没事吧?”
女子惊魂未定,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他们...他们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人,”张宗兴目光复杂,“而有些人,想通过伤害我身边的人来打击我。”
他扶她站起,对雷彪吩咐:“从今天起,加派人手保护玫瑰和其他重要的人。还有,”他眼中闪过厉色,“给山口回个礼。”
一小时后,虹口
山口隆一宅邸外,一声巨大的爆炸震碎了玻璃。没有人员伤亡,但大门被炸得粉碎,墙上用鲜血般的红漆写着四个大字:
“以牙还牙”
当山口气急败坏地冲出房门时,只看到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外滩,凌晨
张宗兴站在外滩堤岸,望着对岸浦东的茫茫夜色。黄浦江上偶尔有船只驶过,发出沉闷汽笛声。
雷彪站在他身后:“兴爷,这么挑衅山口,会不会太冒险了?”
“风险永远存在,”张宗兴点燃一支烟,“但在这上海滩,示弱就是最大的危险。”
他吐出烟圈,目光深邃:“彪子,你知道这城市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不是黑帮的刀枪,不是军阀的炮火,甚至不是日本人的野心,”他缓缓道,“而是所有人都沉醉在这虚幻的繁华中,看不到即将到来的风暴。”
远处,百乐门的霓虹依然闪烁,仿佛永夜不眠。
但张宗兴知道,这场纸醉金迷的盛宴,即将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而他,必须在这之前,为自己和在乎的人,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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