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把营地的雾气驱散,军需帐篷里就传来了算盘声。王锐坐在木桌前,面前摊着新整理的物资清单,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嘴里念念有词:“糙米现有800斤,按每人每天1斤算,够全营吃两天半;稻草200斤,编草鞋能编150双,还有50多个弟兄没草鞋,得再找些稻草……”
他面前的小筐里,放着刚编好的两双草鞋,鞋边还细心地用布条包了边,避免磨脚——这是他跟着赵铁柱学的,昨天编到半夜,总算摸到了窍门。作为刚上任的军需官,他想把每一件事都做好,不辜负陈砚的托付,也不辜负“王锐”这个名字。
“王锐,统计得怎么样了?”陈砚走进帐篷,手里拿着一把刚磨好的刺刀,刀身映着晨光,闪着冷冽的光,“今天得把物资缺口算清楚,要是周世昌那边能帮上忙,咱们也好提需求。”
王锐连忙把清单递过去,指着上面的数字:“营长,俺算好了。武器方面,能打响的汉阳造现在有65支,还缺235支;弹药更缺,每支枪平均只有5发子弹,重机枪还是5挺坏的,修不好;物资方面,除了糙米和草鞋,还缺盐巴、药品,尤其是治外伤的草药,昨天有个弟兄擦枪划伤手,只能用盐水消毒,疼得直冒冷汗……”
陈砚看着清单上密密麻麻的“缺”字,眉头皱了起来——3营的底子还是太薄,光靠借粮和修旧枪,撑不了多久。他正想说话,帐篷外传来炊事兵老周的呼喊:“营长!王军需官!营门口有个贵州来的伙计,说要找陈石营长,还带了信!”
“贵州来的?”陈砚眼睛一亮,心里隐隐有预感——原身的记忆里,只有表姐夫周世昌会从贵州寄东西来,这次说不定是他派来的人。他连忙对王锐说:“走,去看看!”
两人快步走到营门口,只见一个穿着短褂、背着布包的年轻伙计站在那里,裤腿沾满黄泥,草鞋磨得快破了,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明亮。他看到陈砚走来,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您就是陈石营长吧?俺是贵州遵义周世昌先生派来的,给您送 letter(信)来的!”
伙计的贵州方言里夹杂着生硬的普通话,陈砚听着亲切,连忙点头:“我是陈石,快进营里歇着,喝碗水。”
把伙计让进炊事棚,老周端来一碗糙米粥,伙计接过,三两口就喝光了,抹了把嘴说:“营长,俺从贵州来,走了十多天,路上还遇到鬼子的侦察机,绕了好远的路才到这儿。周先生说,这信很重要,让俺务必亲手交给您。”
他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粗麻布信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字,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一股力道,显然是仓促写就的。陈砚接过信纸,展开,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乡土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周世昌的字迹,原身的记忆里,表姐夫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贤侄亲启:
见字如面。自你赴沪参战,家中甚念。近日赴贵阳商会办事,偶见吴鼎昌(贵州省主席)府中之人,将贵州乡绅与侨商捐的物资(步枪200支、糙米3000斤、草药50斤)截留在贵阳,称‘前线暂不需,先存府库’,实则据为己用,分与嫡系部队,黔军各营均未得补给。
我已联合遵义、安顺等地乡绅,暗中联络南洋侨商,欲为你营筹物资——侨商愿捐捷克式轻机枪2挺、子弹1000发,乡绅捐糙米1000斤、草鞋500双,但需你应下一事:务必护好3营的贵州子弟,勿让他们白白送死。黔地子弟本就少,经不起损耗,你若能保他们周全,后续物资,我必持续筹措。
另,吴鼎昌已察觉我等动作,近日可能会派人赴前线‘巡查’,你需小心应对,勿露破绽。盼你在沪安好,多杀鬼子,早归贵州。
表姐夫 周世昌 九月一日”
陈砚反复读了两遍,手指捏着信纸,指节微微发白——吴鼎昌克扣补给,早有耳闻,但没想到连贵州乡绅和侨商捐的物资都敢截留,还分给嫡系,这是把黔军当后娘养的;而周世昌的支持,无疑是雪中送炭,但“保贵州子弟”的条件,也让他肩上多了一份责任——3营786人里,有600多是贵州来的,大多是抓壮丁来的,家里就这一个男丁,要是折损太多,他没法向周世昌和贵州父老交代。
“营长,信里说啥?”王锐凑过来,看到陈砚脸色凝重,心里有点慌,“是不是贵州那边出啥事了?”
陈砚把信递给王锐,又对伙计说:“多谢你冒这么大风险送信,周先生还托你带别的话吗?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来?”
伙计从布包里又掏出一个小包裹:“周先生还让俺带了点贵州的辣椒和腊肉,说前线缺油少盐,让弟兄们尝尝家乡味。他还说,要是营长需要物资,就回信给他,俺在营里歇两天,再把信带回去。”
陈砚打开包裹,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干辣椒,红得发亮,还有两块腊瘦肉,虽然不多,但在缺肉的前线,已是难得的珍品。他鼻子一酸——在这战火纷飞的前线,能收到家乡的东西,比什么都珍贵。
“老周,把辣椒和腊肉拿去,煮在今天的糙米饭里,让全营弟兄都尝尝。”陈砚对炊事兵说,然后拉着王锐和刚赶来的赵铁柱,往军需帐篷走,“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这信里的事,关系到3营的生死。”
进了帐篷,陈砚把信的内容跟赵铁柱说了,赵铁柱一听吴鼎昌克扣物资,顿时火了:“他娘的!吴鼎昌这狗官!贵州子弟在前线拼命,他倒好,把物资截下来给嫡系!营长,咱们不能忍!得写信告他!”
“告不了。”陈砚摇摇头,“吴鼎昌是省主席,军委会有人,咱们人微言轻,告了也没用,反而会让他记恨,以后更难拿到物资。周世昌让咱们小心应对,就是怕咱们硬碰硬吃亏。”
王锐看着清单,皱着眉说:“营长,周先生能筹的物资,正好能补咱们的缺口——2挺轻机枪能加强火力,1000发子弹够咱们用一阵,糙米和草鞋也能解燃眉之急。就是‘保贵州子弟’这事,咱们以后打仗得更小心,不能像以前那样蛮干。”
“王锐说得对。”陈砚点头,“以后作战,尽量减少伤亡,能用战术解决的,就别硬拼。比如伏击、突袭,咱们贵州子弟爬山厉害、熟悉地形,这些都是优势,要用上。另外,得给周世昌写回信,告诉他咱们答应保贵州子弟,让他尽快把物资送来,还要提醒他小心吴鼎昌的人。”
他让王锐拿来纸笔,王锐递过一张糙纸和半截炭笔——战时缺笔墨,只能将就。陈砚趴在桌上,认真写回信,字迹算不上好看,但每一笔都很用力:
“世昌表姐夫:
来信已收,物资之事,感激不尽。3营贵州子弟,我必尽全力保护,作战以减少伤亡为要,绝不让他们白白牺牲。
吴鼎昌克扣补给之事,已知晓,我会小心应对,勿忧。物资方面,轻机枪、子弹、糙米、草鞋均急需,盼早日送达。若需我营配合(如派人接应),可随时来信。
沪上战事吃紧,我与弟兄们必奋勇杀敌,为贵州父老争光,为国家尽忠。
侄 陈石(陈砚) 九月二日”
写完,他把信折好,用油布包好,交给伙计:“辛苦你再跑一趟,务必把信亲手交给周先生,路上注意安全,要是遇到危险,就把信藏好,自己先保命。”
伙计接过信,用力点头:“营长放心!俺就是丢了命,也会把信送到!”
送走伙计,陈砚站在帐篷门口,望着贵州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周世昌的来信,不仅带来了物资的希望,也让他意识到,地方势力的支持有多重要。黔军在国民党序列里是杂牌,没靠山,没补给,只能靠家乡的乡绅和侨商帮衬,而吴鼎昌的克扣,无疑是在断他们的活路,这矛盾,以后迟早要爆发。
“营长,俺们把辣椒煮进粥里了,香得很!”炊事兵老周跑过来,脸上带着笑,“弟兄们闻到香味,都问是不是贵州来的,尤其是遵义来的弟兄,说这味跟家里的一样!”
陈砚跟着老周去灶台,老远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辣椒香,混合着米香,勾得人直流口水。士兵们围在灶台旁,眼神里满是期待,几个贵州籍士兵还在用方言聊着家乡的事,气氛比平时热闹了不少。
“开饭喽!”老周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辣椒糙米粥端了出来,每个士兵都分到一碗,有的士兵还分到一小块腊肉,吃得满嘴流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个十六岁的小兵,家是遵义的,吃着粥,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味跟俺娘煮的一样……俺想家了……”
赵铁柱拍着他的肩膀:“想家就对了!好好杀鬼子,打赢了就能回家!营长说了,会保咱们贵州子弟,以后咱们都能活着回去!”
陈砚看着士兵们的笑脸,心里踏实了些——周世昌的信,不仅带来了物资的希望,更带来了家乡的温暖,这比任何鼓励都管用。他知道,有了周世昌的支持,有了弟兄们的信任,就算以后遇到吴鼎昌的打压,遇到淞沪的血战,他们也能扛过去。
夕阳西下时,伙计背着包裹,踏上了回贵州的路,陈砚和王锐、赵铁柱送他到营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陈砚心里默念:“周先生,希望你能顺利筹到物资,也希望咱们3营的贵州子弟,都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回到营地,王锐拿着刚统计的“贵州子弟名单”过来:“营长,俺把600多个贵州籍弟兄的名字、籍贯都记下来了,以后作战,俺会重点统计他们的伤亡,您放心。”
陈砚接过名单,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籍贯——遵义、安顺、贵阳……都是贵州的地方。他摸着名单,像是摸着这些年轻的生命,郑重地说:“这名单,你收好,咱们就算拼了命,也要让这些名字,尽量多的出现在胜利后回家的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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