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南京中华门的城墙上，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在一起，被风吹得飘满城头。日军暂时撤退的间隙里，没人敢真的歇着——士兵们蹲在沙袋后，飞快地给步枪装弹，有的用碎布擦着刺刀上的血；百姓们扛着砖石、沙袋，往西瓮城的缺口处填，王大爷光着膀子，把自家的门板拆来当挡板，后生们跟在二营士兵身后，学怎么握枪、怎么瞄准，手指还在发颤，眼神却没了之前的怯意。
陈砚刚检查完东瓮城的防御，就见石刚的堂弟石勇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布料——是石刚苗刀上绑的红绸，早上在城外捡到苗刀时没发现，刚才清理战场才从日军尸体下翻出来的。“团长，俺想去找俺哥。”石勇声音沙哑，眼里通红，“就算是尸体，俺也得把他带回来。”
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也不好受——石刚跟着他从淞沪打到南京，苗族弟兄里他最机灵，多少次侦察都靠他化险为夷。“等会儿我派两个侦察兵跟你去，”陈砚说，“顺便探查三团的情况，记住，见机行事，别硬拼，要是日军太多，就赶紧回来。”
石勇点点头，跟着侦察兵往紫金山方向去了。陈砚刚回到指挥部，吴剑平就拿着一张草图过来，是王锐刚画的中华门防御调整图——把百姓里会打枪的后生编进“民防队”，分守三个瓮城的次要防线；剩下的百姓负责搬运弹药、照顾伤员，王锐还在城墙下挖了些散兵坑，万一日军突破，可以用来打伏击。
“这样安排好。”陈砚点头，指着图上的西瓮城，“这里缺口最大，让民防队的后生跟着二营守，多放些土雷在下面，日军一爬城就炸。”他顿了顿，又补充，“刚才让石勇去紫金山了，要是能找到三团的残部，咱们或许能里应外合，减轻中华门的压力。”
吴剑平没说话，只是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从淞沪到南京，121师从一万二千人减到现在不足三千，三团要是再没了，这支部队就真要散了。他深吸一口气，把指挥刀往腰里紧了紧：“要是石勇能联系上三团，我亲自带预备队去接应，不能让赵青山的弟兄白白牺牲。”
两人正说着，城外突然传来一阵闷响——是日军的重炮又开始轰击了，这次的炮弹比上午更密集，落在城墙上的频率越来越快，砖石簌簌往下掉，刚补好的西瓮城缺口又被炸开一道缝，几个正在填缺口的百姓被气浪掀翻，好在只是擦伤，爬起来继续往缺口搬砖石。
“日军来了！”哨兵喊了一声，陈砚和吴剑平赶紧往城楼上跑，只见日军这次来了更多人，足有两个联队的规模，分成四路，朝着四个瓮城冲来，中间还夹杂着几辆九七式坦克，炮口对准城墙，每开一炮，就有一片城砖被炸飞。
“重机枪！打坦克履带！”陈砚吼道，城楼上的两挺重机枪立刻调转枪口，子弹打在坦克履带上，溅起火星，却没能打穿。一辆坦克逼近西瓮城，炮口对准缺口，“轰隆”一声，缺口又扩大了，几个二营的士兵当场牺牲，民防队的后生们吓得往后缩，王大爷见状，举起锄头喊：“后生们别退！鬼子也是肉做的，怕啥！”
说着，王大爷捡起地上的一颗手榴弹，学着士兵的样子拉弦，往坦克旁边扔去——虽然没炸到履带，却把坦克后面的日军炸倒一片。后生们被鼓舞了，也跟着扔手榴弹，有的虽然扔得不准，却把日军的冲锋节奏打乱了。
东瓮城那边，日军已经架起云梯往上爬，一营的士兵冲上去，用刺刀和日军拼杀，有人被日军推下城墙，后面的人立刻补上去，没人后退。苗族士兵们更是勇猛，石勇不在，他们就推举年长的苗族老兵石根带头，挥舞着苗刀，在云梯旁砍杀，苗刀闪过，日军的胳膊、大腿纷纷掉落，城楼下的日军尸体堆得越来越高。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日军的冲锋终于停了下来，城楼下躺满了日军的尸体，121师这边也伤亡了一百多人，民防队的后生牺牲了五个，王大爷的胳膊被弹片划伤，却还在帮着抬伤员。陈砚靠在沙袋上，擦了擦脸上的血和尘土，刚想喝口水，就见石勇带着两个侦察兵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是三团的通讯兵。
“团长！师长！”石勇跑得气喘吁吁，指着身后的通讯兵，“三团还有三百多弟兄，在紫金山北坡的山洞里，赵团长受伤了，让我们来求援，说日军正围着山洞，快攻进去了！”
通讯兵也赶紧说：“日军往山洞里扔催泪弹，弟兄们快撑不住了，赵团长说……说要是救不了，就把日军引到紫金山南坡，给中华门减轻压力……”
陈砚心里一紧——赵青山这是准备牺牲自己，给他们争取时间。“师座，我们必须去救！”陈砚急道，“我带一营和民防队的后生去，从紫金山西侧绕过去，突袭日军后方，你守中华门，等我们的信号！”
吴剑平点点头，没再犹豫：“好！我给你配两门迫击炮，再让王锐给你准备足够的手榴弹和子弹，注意安全，要是实在不行，就撤回来，别把一营也搭进去。”
陈砚刚要走，林晚突然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止血粉和绷带，还有两包奎宁，防疟疾的。”她顿了顿，又补充，“小心点，我在医疗站等你回来。”
陈砚接过布包，攥在手里，对一营的士兵和民防队的后生们喊：“兄弟们，三团的弟兄还在等着我们，跟我走，救回他们，也为咱们121师保留点根！”
士兵和后生们齐声应着，跟着陈砚往紫金山方向跑。刚到紫金山西侧，就闻到一股催泪弹的味道，远处的山洞方向传来日军的喊杀声。陈砚示意大家隐蔽，派两个侦察兵去探查日军的布防——日军果然把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山洞正面，后方只有一个小队的兵力守卫。
“迫击炮！轰日军后方！”陈砚下令，两门迫击炮立刻对准日军后方的帐篷，“轰隆”两声，帐篷被炸塌，日军后方顿时乱了。陈砚趁机喊：“冲！”一营的士兵和后生们从西侧冲出来，手榴弹纷纷扔向日军，日军没想到会有援军，一时之间被打得晕头转向，山洞里的三团残部听到外面的枪声，也从里面冲出来，里外夹击，日军纷纷逃窜。
赵青山被两个士兵架着，身上缠着绷带，见到陈砚，虚弱地笑了笑：“陈砚……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
“赵团长，别说了，我们先撤！”陈砚赶紧让人把赵青山扶上担架，带着三团的残部和一营的士兵，往中华门方向撤。日军反应过来，在后面紧追不舍，陈砚让一营的士兵断后，用迫击炮和手榴弹拖延日军，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击，回到中华门。
吴剑平见他们安全回来，松了口气，赶紧让人把赵青山送去医疗站。此时天已经黑了，日军没再进攻，战场暂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枪声。陈砚让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整，又让王锐带着民防队的后生，在城墙下埋土雷——他预判日军晚上会夜袭，这些土雷能派上用场。
半夜时分，果然有日军摸过来，大概一个中队的规模，借着夜色，悄悄地往城墙下爬。刚靠近城墙，就踩中了土雷，“轰隆”一声，日军被炸倒一片，剩下的日军慌了，转身就跑，城楼上的士兵趁机开枪，又歼灭了十几个日军。
陈砚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日军逃窜的方向，心里松了口气——这一夜，总算是守住了。石勇走过来，手里拿着石刚的苗刀，小声说：“团长，在紫金山找到俺哥了……他……他和十几个苗族弟兄，都牺牲在山洞外，手里还攥着苗刀……”
陈砚接过苗刀，刀身冰凉，还沾着干涸的血。他望着紫金山的方向，在心里默念：石刚，兄弟们，我们会替你们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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