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刀,疯狂地撕扯着温菲尔的肉身与灵魂。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卷入风暴的落叶,在光怪陆离的空间碎片中翻滚。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欲裂的剧痛。
【星星】牌的力量在将他送出异空间核心时已近乎耗尽,此刻他只能本能地护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前方混乱的色彩陡然一变,出现了熟悉的景象。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响起。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呛人的液体涌入鼻腔。
温菲尔猛地挣扎起来,奋力划动手脚,浮出了水面。
他发现自己落在了一条流经皇城内部的河道里,河水浑浊,漂浮着杂物和隐约的暗红色。
远处,是皇城那标志性的宏伟建筑轮廓。
更远处,那道巍峨的土黄色长城依然矗立,但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
他回来了。
没想到,【星星】指引的位置,竟然是长平城。
强烈的虚弱感席卷而来,让他几乎再次沉下去。
他强撑着游到岸边,抓住一块突出的石头,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丝的河水。
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布满了被空间乱流切割出的口子和焦痕。
裸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细密的黑色纹路,那是被邪神侵蚀留下的痕迹,隐隐作痛。
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坠落时骨折了。
他趴在冰冷的河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紫眸中残留着尚未散去的疲惫。
凌曜和靳浮玉……他们还能活着吗?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边!河里有人!”
“是幸存者吗?快!过去看看!”
几名负责巡逻和清理河道附近区域的守军发现了他,迅速跑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温菲尔那标志性的银发和紫眸时,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是温菲尔!温菲尔回来了!!”
“快!快去通知四殿下!通知三殿下和暮聆小姐!”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城墙。
温菲尔被两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他试图自己站立,却双腿一软,险些栽倒。一名士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触手之处,只觉得少年的身体冰冷得吓人,而且在微微颤抖。
“温菲尔先生,您……您受伤很重!”士兵的声音带着关切和敬畏。
温菲尔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他抬起完好的右手,指了指城墙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急切。
他必须立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所面对的,是何等绝望的真相。
当他被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那段熟悉的城墙时,远远地,就看到几个身影正不顾一切地从城墙上冲下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暮聆。
她脸色苍白,琉璃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泪水,在看到温菲尔如此狼狈虚弱的模样时,泪水终于决堤。
“哥——!”
紧随其后的是叶汐,她蔚蓝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担忧。风鸣也跟在后面,脸上写满了错愕。
而当温菲尔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最后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上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千叶澜站在几步之外,没有再上前。
他碧色的眼眸不再是平日里的戏谑或温和,而是如同冻结的湖面,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看到他归来的如释重负,有对他伤势的惊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的、沉重的悲凉。
他的目光落在温菲尔空无一人的身后,声音干涩地开口:
“凌曜呢?”
温菲尔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看着眼前这些他誓死守护的同伴,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那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异空间背后……是苏醒的邪神。凌曜和靳浮玉……生死未卜。”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那是……我们根本无法抗衡的东西。”
话音落下,城门口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和暮聆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在风中飘散。
他被紧急送往临时的医疗点,由皇城内最好的治疗系异能者进行救治。
骨折的手臂被接上,身上的伤口被清理包扎,但那些黑色纹路,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在他的皮肤之下,连治疗异能都难以彻底驱散,只能勉强压制。
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创伤。
他时常会陷入短暂的恍惚,眼前闪过异空间内光怪陆离的碎片和那双漠然的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
暮聆守在他的床边,握着他冰冷的手,琉璃色的眼眸中满是心疼与哀伤。
她能清晰地听到哥哥灵魂深处传来的、无声的悲鸣与撕裂般的痛苦。
叶汐、风鸣,以及闻讯赶来的上官泠空和洛自非,都来看过他。
众人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庞和手臂上那刺眼的绷带与黑色纹路,心情都沉重得如同压了铅块。
上官泠空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酒红色的短发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温菲尔,语气听不出情绪:“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回来,小子,你命真硬。”
洛自非则一言不发,只是周身偶尔窜动的电弧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凌曜,温菲尔,靳浮玉,都是他的学生,虽然平时严厉,但……
温菲尔靠在床头,将在异空间内的见闻尽可能冷静地叙述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对付的异兽潮,可能只是那鬼东西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弄出来的小麻烦?”风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而现在,祂……醒了?”叶汐的脸色苍白。
温菲尔缓缓点头,紫眸中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深渊:“祂被打扰了沉眠,很不悦。我能感觉到,它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这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压力,笼罩了整个房间,甚至笼罩了整个皇城。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
“四殿下……四殿下他……昏过去了!”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剧变!
千离微!支撑着皇城最后防线的人!
众人立刻冲向千离微所在。
殿内,千离微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白纸一般,唇边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色血液。
几位治疗系异能者正手忙脚乱地为他输送能量,但效果微乎其微。
构筑并维持如此规模的防御长城,透支的是他的生命本源,非药石能医。
而那道巍峨的、守护了皇城许久的长城,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黯淡。
墙体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并且还在不断蔓延。
城外,感知到防御减弱的异兽,发出了更加狂躁和兴奋的嘶吼,进攻变得更加疯狂!
“小四!”千叶澜冲上前,扶起千叶微,碧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声音嘶哑。
千离微艰难地睁开眼,金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他看着千叶澜,又看了看赶来的温菲尔等人,嘴唇翕动,声音微不可闻:
“三哥……对不起……我……撑不住了……”
“长平……交给……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殿内一片死寂。
大地长城的裂纹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清晰地映在每个人的瞳孔中。
防御,即将崩溃。
最后的时刻,要到来了。
温菲尔看着昏迷的千离微,看着窗外那不断黯淡,仿佛随时会碎裂开的长城,看着身边同伴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绝望与决绝。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回来了,却带来了最坏的消息,却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总是这样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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