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的声音在死寂的堡垒上空回荡，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短暂的惊愕过后，堡垒内部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但并非是攻击预警，而是最高级别的外来接触警报。残破的金属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队身着厚重、布满战痕的暗灰色动力装甲的士兵快步走出。他们手中的枪械依旧紧握，枪口微微下垂，显示出戒备而非敌意。
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他掀开了头盔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左眼被一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义眼取代。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洛羽，声音带着长期嘶吼后的沙哑，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异界来客……我是铁砧堡垒防卫军指挥官，雷克斯。”他右手握拳，重重捶击左胸，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这是一个此界通用的军礼。“感谢您……击退了‘吞噬者’（devourer）……拯救了我们最后的安全区之一。”
他用了“吞噬者”这个词，来形容那庞大的寂灭造物，倒是颇为贴切。
洛羽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洛羽。我需要了解情况。”
“请您随我来，议庭的长老们需要立刻见到您。”雷克斯侧身让开道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急。
穿过厚重的合金闸门，进入堡垒内部。映入洛羽眼帘的，是一个拥挤、压抑，却又在绝望中透着一丝顽强秩序的地下世界。穹顶是高强度合金支撑结构，投射下模拟的人造光源，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霉味、机油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街道狭窄，两旁是密密麻麻的简易棚屋和利用废弃载具、管道改造的居所。无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幸存者挤在街道两旁，用混合着恐惧、好奇、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目光，注视着在雷克斯小队护卫下前行的洛羽。
他们看到了洛羽如何如同抹去尘埃般消灭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吞噬者”。在这个神只早已死去、科技亦无法挽救世界的末日，洛羽的出现，无疑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奇迹。
堡垒中心，是一座相对完好的半球形建筑，由古老的巨石和现代合金混合构筑，这里是铁砧堡垒的决策中心——“残火议庭”。
议庭内部光线昏暗，只有中央的全息投影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投影出堡垒周边区域的实时动态地图，上面布满了代表敌对的红色光点。七位身着不同样式、但都显得陈旧破损长袍的老者，端坐在环绕投影台的金属座椅上。他们年龄各异，有的已是耄耋之年，依靠着精密的生命维持系统存在，有的则相对年轻，但眼中都充满了沉重的疲惫与忧虑。
当洛羽走进来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平和却深不可测的气息，与他们所熟知的任何能量波动都截然不同。
“尊敬的异界使者，”居中一位白发老妪，也是议庭首席长老艾拉，缓缓开口，她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带着一丝电流杂音，“我是艾拉，代表残火议庭及铁砧堡垒所有幸存者，感谢您的援手，并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您的到来，是我们这个世界……自‘大寂灭’（the Great Silence）以来，收到的唯一来自外界的回应。”
“大寂灭？”洛羽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是的，‘大寂灭’。”艾拉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大约在三十个标准周期前，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高维污染’突然降临。它并非实体攻击，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改写，信息的癌变。它侵蚀我们的网络，扭曲我们的造物，将一切有序的能量和物质导向混乱与终结。我们称其为‘寂灭苔藓’（the moss of Silence）。”
另一位负责科技的长老，名为凯博，接口道，他调出全息影像，展示着各种被寂灭污染侵蚀的骇人景象：巨大的星舰如同被锈蚀般瓦解，城市建筑长出恶心的、不断蠕动的黑色结晶丛，生物体变异成毫无理智的畸变体……“它无视物理屏障，能通过任何信息链接传播。我们的主力舰队在接触污染的瞬间就失去了联系，全球防御网络在几小时内崩溃。幸存者们只能依靠物理隔绝和最低限度的局域网络，苟延残喘。”
“我们曾接收到您来时的那座‘远古星门’传来的微弱信号，似乎是某个早已失落的先驱者遗迹。我们倾尽最后的技术力量，试图激活它，向外发出求救信息……但似乎……我们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艾拉长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悔恨，“那‘吞噬者’，以及它率领的畸变体大军，正是在我们尝试激活星门后不久出现的。我们怀疑，我们的求救信号，反而像灯塔一样，指引了它们。”
洛羽静静地听着，心中明了。这与她的推测吻合。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不低，甚至可能曾触及到空间技术，但面对规则层面的寂灭污染，他们的科技体系显得脆弱不堪。那个星门，本是希望，却成了灾难的放大器。
“污染的核心，源头在何处？”洛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全息投影切换，显示出一颗星球的模型。在星球北极点位置，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由黑暗物质和扭曲能量构成的旋涡被标记出来，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红光。
“我们称之为‘寂灭之眼’（the Eye of Silence）。”凯博长老语气沉重，“所有的污染能量，似乎都源自那里。它不断扩张，扭曲周围的时空，吞噬一切。我们最后的观测数据显示，‘寂灭之眼’内部有极其强大的能量反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意识’波动。我们相信，那里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他放大了影像，在“寂灭之眼”的边缘，隐约可见一些巨大、非自然的几何结构轮廓，像是某种……建筑或者装置的残骸。
“那里……曾经是我们世界的最高科技圣地，‘创世之塔’（Genesis Spire）的所在地。”艾拉长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我们试图在那里创造永恒能源，连接高维空间……或许，正是我们的狂妄，才招致了这场灾祸。”
线索清晰了。源头就在北极的“寂灭之眼”。那里不仅有着这个世界的寂灭核心，可能还残留着这个文明巅峰时期的科技造物，或许其中就隐藏着关于寂灭本质，乃至对抗它的信息。
“我必须前往‘寂灭之眼’。”洛羽直接说道。
议庭成员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使者大人，那里是绝对的死地！”雷克斯忍不住出声，“我们派出的所有侦察部队，无论是最先进的隐形战机还是最强的灵能者（psionic），都有去无回！那里的污染浓度足以在瞬间瓦解任何已知物质结构！”
“我知道危险。”洛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污染之源不除，此界终将彻底归于寂灭。而我，亦有必须前往的理由。”
她感受到，在那“寂灭之眼”深处，不仅仅有这个世界残骸的哀鸣，更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她体内混沌寂灭之道隐隐共鸣的……属于“噬天”或者其同源力量的痕迹！这绝非巧合！
见洛羽心意已决，艾拉长老深吸一口气：“铁砧堡垒，以及残存的人类文明，已无力提供直接的军事支援。但我们能为您提供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寂灭之眼’的数据，以及……一件或许对您有用的东西。”
她示意了一下，凯博长老操作控制台，议庭后方墙壁滑开，一个密封的透明容器升起，里面悬浮着一块约拳头大小、不规则、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碎片。
“这是‘世界之心’（world core）的碎片。”艾拉长老眼中带着崇敬与悲伤，“是我们文明诞生之初就存在的神秘遗物，蕴含着这个世界最本源的生命与秩序力量。在‘大寂灭’爆发时，它为了保护最后的火种而破碎。这块碎片，是最大的一块。它或许……能在‘寂灭之眼’的范围内，为您提供一个临时的‘秩序领域’，抵消部分污染影响。”
洛羽能感受到那晶体碎片中蕴含的、与这个世界紧密相连的、纯净的生机与规则之力。这确实是难得的宝物，对此行大有裨益。
“多谢。”她郑重接过容器，感受到碎片传来一丝微弱的、如同找到依靠般的暖意。
没有更多时间耽搁。在获取了详细坐标和数据后，洛羽在议庭成员和雷克斯等人复杂的目光中，身影缓缓浮空。
“在我回来之前，守住这里。”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在绝望中挣扎的土地，下一刻，身形已化作一道混沌流光，冲破堡垒的人造穹顶，朝着星球北极，那吞噬一切的“寂灭之眼”，疾驰而去。
她的离去，带走了堡垒内几乎所有的希望。人们仰望她消失的方向，默默祈祷。这缕来自异界的混沌之火，能否点燃这个濒死世界的最后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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