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里浓郁的花香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楚杭的胸口。沈玦站在一步之外,手中那朵名为“夜莺”的黑玫瑰,花瓣深邃如永夜,边缘带着近乎锋利的弧度,在透过玻璃穹顶的阳光下,泛着冷冽而神秘的光泽。
他问:“你也确定,要知道吗?”
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悲悯,仿佛早已预见了知晓真相后那鲜血淋漓的结局。
楚杭看着那朵递到眼前的黑玫瑰,看着沈玦眼中那片翻涌着复杂情绪的深海。愤怒、怀疑、以及那被背叛的刺痛依旧在他血管里奔流,但一种更深沉、更执拗的力量,压过了一切。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去接那朵玫瑰,而是任由自己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而坚硬的花刺。细微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像是一个预兆。
“我母亲,”楚杭开口,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平静,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力量,“她到死都握着那枚鸢尾花。周世宏看到它,像看到了索命的恶鬼。现在,你拿着你母亲最爱的玫瑰,问我确不确定?”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沈玦的眼底:“沈玦,从你七年前出现在我生命里开始,我走的每一步,是不是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包括我的痛苦,我的挣扎,甚至……我对你的感情?”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质询。
沈玦拿着玫瑰的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眼底那片深海终于掀起了波澜,痛苦、挣扎,以及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交织闪过。他收回了递出玫瑰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的花刺,仿佛那刺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算计?”沈玦低低地重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如果真是算计,我怎么会让自己……也陷进来?”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有了实质的重量,落在楚杭脸上,带着一种楚杭从未见过的、毫不掩饰的脆弱与坦诚:“是,我接近你,最初确实带着目的。因为你是周婉清的儿子,因为那枚‘鸢尾花信物’。”
“信物?”楚杭瞳孔微缩。
“它不是一枚普通的挂坠,念念。”沈玦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的过往,“它是一个钥匙,一个……通往一个名为‘守夜人’遗产的钥匙。”
“守夜人?”楚杭蹙眉,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古老而隐秘的气息。
“一个存在了几个世纪,由欧洲几个古老家族联合创建的、旨在平衡世界暗面力量、守护某些不应现世的秘密与技术的组织。”沈玦解释道,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温室的玻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我的外祖父,是上一代‘守夜人’的首领之一。而你的母亲,周婉清……她曾是组织内最受瞩目的‘记录者’候选人,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和解读古老密文的能力。”
楚杭的心脏猛地一沉!母亲……竟然牵扯到如此隐秘而庞大的组织?
“那枚鸢尾花,”沈玦继续道,“是‘记录者’的身份象征,同时也内置了最精密的生物信息锁和微缩存储装置。它里面,可能藏着‘守夜人’部分核心遗产的线索,或者……是开启某个秘密数据库的密钥。”
“二十多年前,组织内部因为对遗产的处置理念产生严重分歧,爆发了内乱。一派主张继续隐匿守护,另一派,则希望利用那些力量和技术,掌控世界。你的母亲,在一次例行巡查中,意外截获了叛徒与外部势力(其中就包括后来演变为‘King’的资本联盟前身)勾结,企图盗取核心遗产的证据。她带着那枚记录了关键信息的鸢尾花挂坠,叛逃出了组织,回到了国内。”
沈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本以为,躲回故土,隐姓埋名,就能避开追杀。她甚至……天真地以为,当时与她相恋、身居要职的周世宏,能够庇护她。”
楚杭屏住了呼吸,他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残酷。
“她错了。”沈玦的眼神冷了下来,“周世宏确实有能力庇护她,但他选择了背叛。他害怕引火烧身,害怕她带来的麻烦会影响他的仕途。更可能的是,他与当时的某些势力(或许就是‘King’的早期接触者)达成了某种交易。他拿走了你母亲藏在身上的部分备份资料,换取了自己的平安和未来的政治资本,然后……”沈玦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他眼睁睁地看着,或者说,默许了追杀者找到了你母亲藏身的地方。”
楚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沈玦口中听到这残酷的真相,依旧让他如同坠入冰窖,心脏痉挛般疼痛。
是周世宏……是他间接害死了母亲!为了他的权势和地位!
“那场所谓的‘意外坠楼’,”沈玦看着楚杭瞬间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依旧继续说了下去,“很可能是追杀者制造的,目的是夺回鸢尾花,并灭口。但他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它。你母亲在最后时刻,不知用什么方法,将它藏了起来,或者……交给了绝对信任的人。”
“而我,”沈玦的目光与楚杭对视,“我的母亲,是‘守夜人’内乱中,坚守守护理念那一派的坚定支持者,也是你母亲曾经的挚友。内乱后期,她为了掩护其他成员撤离,不幸罹难。外祖父临终前,将寻找‘鸢尾花信物’、查明真相、并尽可能保全你母亲血脉的责任,交给了我。”
他微微吸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感慨:“我花了数年时间,才锁定了你的位置。七年前那个雨夜,并非完全巧合。我确实一直在关注你,也确实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出现在你身边。最初,是为了责任,为了外祖父的遗命,也为了……我母亲与你母亲那份未尽的友谊。”
温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植物蒸腾作用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玻璃,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楚杭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母亲的真正死因,她背负的秘密,周世宏的背叛,沈玦接近的初衷……这一切如同巨大的拼图,正在他面前缓缓拼凑出狰狞的轮廓。
“所以,”楚杭的声音干涩无比,“你帮我,护我,甚至……爱我,都只是因为这份责任?因为我是周婉清的儿子,是‘鸢尾花信物’可能的持有者?”
这是他最恐惧,也最无法接受的答案。
沈玦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复杂得如同包含了整个宇宙的星云。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那本就微小的距离。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中带着雪松的气息,瞬间将楚杭包裹。
“起初,是的。”沈玦承认得毫不避讳,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但人心,是这世上最无法算计的东西,念念。”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楚杭的脸颊,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隐忍地蜷缩起手指,收了回去。只有那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牢牢锁着楚杭。
“看着你从泥泞中挣扎着站起来,看着你咬着牙建立起鼎晟,看着你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却从不认输……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守护你,不再仅仅是因为责任和承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它变成了我的本能,我的欲望,我……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爱你,楚杭。”沈玦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在这个布满荆棘与秘密的温室里,坦诚得近乎残忍,“这份爱,起源于一个谎言和算计,但它本身,是真的。比真金更真,比这古堡的基石更坚不可摧。”
楚杭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痛楚,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沈玦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爱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揭开所有疮疤的时刻。
他的心乱了,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涛汹涌。恨他的欺瞒,怨他的算计,却又无法否认这七年来感受到的、点点滴滴的真实温暖与守护。
“那‘King’呢?”楚杭强迫自己冷静,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别告诉我,你和那个试图清除我的境外势力无关!”
沈玦的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凌厉。“‘King’……是当年背叛‘守夜人’、与外部勾结的那股势力,经过几十年演变、吞噬、整合后形成的庞然大物。它现在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目标也更明确的跨国资本联盟,旨在搜寻并掌控‘守夜人’遗留的所有秘密和技术,用以实现其……更大的野心。”
他顿了顿,迎上楚杭审视的目光:“我母亲家族的残余势力,为了生存和反击,不得不有人潜入‘King’的内部。我,是其中之一。‘园丁’,是我在‘King’内部的代号。这座古堡,是‘King’位于南欧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我经营多年的……巢穴。”
楚杭倒吸一口冷气!沈玦竟然是潜入“King”内部的卧底?!这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和复杂!
“所以,你既是‘守夜人’的继承者,又是‘King’的核心‘园丁’?”楚杭感到一阵眩晕,“你发给我母亲的照片,是为了提醒我鸢尾花的秘密和危险?你在机场救我,是为了保护‘守夜人’的血脉和信物?那‘King’的清除指令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King’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沈玦解释道,眼神锐利,“有激进派,主张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清除所有潜在威胁,来获取遗产。也有相对保守派,希望更稳妥地渗透和控制。你带着鸢尾花的线索出现,并且与周世宏决裂,打乱了很多人的布局。激进派认为你是不可控的变数,必须清除。而我,需要保住你,不仅因为私心,更因为你是目前唯一能真正激活那枚鸢尾花信物、找到核心遗产的关键!”
他看着楚杭,语气凝重:“周世宏拿走的,只是残缺的资料。真正的核心,很可能就藏在那枚挂坠里。这也是为什么他看到挂坠会那么恐惧,因为他知道那东西一旦被激活,他当年的背叛和所作所为,将无所遁形,甚至会引来‘King’内部清算派的灭口!”
真相如同剥茧抽丝,一层层显露,却一层比一层更惊心动魄。楚杭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历史旋涡和权力斗争的交叉点上,而他自己,就是那把关键的钥匙。
“现在,那枚挂坠落在了周世宏手里。”楚杭涩声道。
“我知道。”沈玦眼神一冷,“他不会轻易毁掉它,他一定会想办法破解它,或者用它来做交易。这是我们拿回它的机会,也是……最大的危险。”
他再次看向楚杭,目光深沉如海:“念念,你现在明白了?知道的越多,背负的就越多,危险也就越大。周世宏,‘King’的激进派,甚至组织内部可能残存的叛徒……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你的敌人。这座古堡,也并非绝对安全。它既是保护你的温室,也是囚禁你的牢笼,四周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
“即使这样,”沈玦重复了他最初的问题,但语气已然不同,“你还确定,要留下来,面对这一切吗?还是选择离开,我会安排人送你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你远离这些纷争,但……你可能永远无法知道你母亲死亡的全部真相,也无法为她讨回公道。”
楚杭站在原地,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被玫瑰刺划出的、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血痕。
母亲的冤屈,沈玦复杂的身份与情感,自身处境的凶险……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但他想起母亲照片上那温婉却忧郁的笑容,想起周世宏那惊恐而虚伪的嘴脸,想起自己这七年在商界摸爬滚打练就的坚韧……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所有的迷茫和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淬火后的坚定与冰冷。
他看向沈玦,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回答:
“我留下。”
不是为了沈玦,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守夜人”遗产,甚至不完全是为了那尚未确定的爱情。
他是为了母亲,为了那被掩盖了二十多年的真相与公道。
也是为了自己,他楚杭,绝不做任人摆布、仓皇逃窜的棋子!
荆棘又如何?他本就是踏着荆棘一路走来。
从现在起,他要主动走入这旋涡的中心,看清所有的敌人,拿回属于母亲和自己的东西!
沈玦看着他那双燃着冰冷火焰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雨夜中、即使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却依旧倔强不屈的青年。他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心疼,更有一种巨大的、仿佛命运齿轮终于严丝合缝扣紧的宿命感。
他知道,他守护的这朵玫瑰,终于要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带着尖刺的锋芒了。
“好。”沈玦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么,欢迎来到‘荆棘温室’,我的……搭档。”
喜欢我把游戏里的东西带到现实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我把游戏里的东西带到现实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