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这个词如同淬冰的匕首,深深扎入沈玦的心脏,带来一阵他从未体验过的、尖锐而陌生的钝痛。他看着楚杭那双不再有丝毫波澜、只剩下冰冷决绝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在他精于算计和权衡的过程中,已经彻底失去了。
他喉结滚动,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那片名为“责任”的深渊,只是沉默地点了头。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块。
“具体计划。”楚杭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仿佛刚才那场撕裂般的对峙从未发生。
沈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天亮前出发。银刃他们会制造我们向东南方向突围的假象,吸引主要火力。我们向西,穿越‘幽灵峡谷’,那是通往‘摇篮’坐标区域最隐蔽但也最危险的路径。”
“幽灵峡谷?”楚杭蹙眉,他似乎在母亲留下的某些零散笔记中见过这个地名,标注着极高的危险等级。
“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古商道,大部分路段淹没在冰川和原始森林之下,磁场异常,环境恶劣,现代设备在那里基本失灵。但也正因如此,‘牧羊人’的监控网络难以覆盖。”沈玦解释道,“我们需要轻装简行,只带必要的装备和不超过三天的口粮。”
“装备在哪里?”
“我已经准备好了。”沈玦说着,走向石室一侧看似平整的墙壁,在某块不起眼的石砖上按了几下,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两个早已准备好的、涂着迷彩的沉重背包。
楚杭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背包检查。里面是压缩到极致的高能量食物、净水片、急救包、多功能工具、以及两把造型奇特、看起来像是某种能量武器的紧凑型手枪和配套的几个能量弹匣。背包的夹层里,甚至还备有两套轻薄但看起来防御力不俗的伪装服。
准备得如此充分,显然沈玦早已料到了这一步,或者说,他早已计划好了这一步。
楚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他默默地背起一个背包,掂了掂重量,调整好背带。“什么时候走?”
“现在。”沈玦背起另一个背包,目光扫过石室墙壁上那些古老的刻痕,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冷影,“这里的秘密,暂时让它继续沉睡吧。”
两人不再言语,前一后踏上陡峭的石阶。回到教堂地下居住区时,银刃似乎早已接到指令,正沉默地等在那里。他看到两人出来,尤其是感受到他们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气氛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什么也没问。
“都安排好了?”沈玦问。
银刃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个微型的、看起来像是老式指南针的仪器,但指针却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一个复杂的刻度盘上微微颤动着。“‘寻迹仪’,根据‘鸦巢’残留的能量印记校准过,在幽灵峡谷里,它能指引大致方向。”
沈玦接过仪器收好,拍了拍银刃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意味。“保重。”
银刃立正,向他行了一个简洁的“暗影”军礼,目光坚定:“长官保重。”
没有更多的告别,沈玦和楚杭在银刃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穿过教堂侧廊,从一扇隐蔽的后门离开了“鸦巢”,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
森林里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冷雾气,能见度极低。沈玦走在前面,手中的“寻迹仪”发出微弱的荧光,指引着方向。楚杭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两人之间,再无任何交流。只有脚踩在落叶和腐殖层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偶尔惊起的夜行动物仓皇逃窜的声响,打破着林间的死寂。
这种刻意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窒息。它清晰地划出了一道界限,将两人割裂在不同的世界里。
楚杭低着头,跟着前方那个模糊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冷的麻木。他不再去思考沈玦的动机,不再去纠结那些欺骗与隐瞒,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路和周围的环境中。体内的能量核心缓慢而稳定地运转着,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帮助他过滤掉杂乱的情绪,提升着对危险的感知。
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脊跋涉,穿过布满湿滑苔藓的巨石区,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流。沈玦对这片区域似乎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省力、最隐蔽的路径。他的体能好得惊人,即使带着伤,步伐依旧稳健。
但楚杭能感觉到,沈玦的呼吸在某些时候会变得略微急促,左肩的动作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凝滞。他在硬撑。
楚杭抿了抿唇,压下心底那一丝不合时宜的波动,继续沉默地跟随。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灰白色的光线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树冠和林间的雾气,给这片原始森林带来一丝朦胧的光明。他们也正式进入了所谓的“幽灵峡谷”区域。
这里的景象与之前截然不同。参天古木更加密集,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浓烈的腐败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仿佛混合了硫磺和腐烂植物的甜腻味道,让人头晕目眩。
更诡异的是,一进入这片区域,楚杭就感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混乱的能量场。它干扰着他的感知,让他的精神力像是陷入了泥沼,难以有效延伸。手中的能量手枪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握在手里有种滞涩感。
沈玦手中的“寻迹仪”指针开始疯狂地左右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指向一个方向。
“跟紧我,这里的磁场很乱,容易迷失方向。”沈玦终于开口说了进入峡谷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干涩。
楚杭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峡谷内的路途愈发艰难。他们需要不断攀爬倒下的巨大枯木,绕过深不见底的沼泽泥潭,躲避那些隐藏在腐叶下的、带有剧毒的生物。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巨石下短暂休息,补充水分和能量。两人各自坐在石头的一端,依旧没有任何交流。
楚杭拿出水壶喝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沈玦的方向,却发现他正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左肩的伤口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楚杭握着水壶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吹过树叶的窸窣声,从侧前方的密林中传来!
楚杭和沈玦几乎同时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穿着破烂迷彩服、浑身沾满泥泞和血迹、步履蹒跚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楚杭和沈玦都愣住了!
竟然是**阿夜**!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银刃一起,在东南方向吸引火力吗?
阿夜也看到了他们,他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度惊讶的神色,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庆幸、焦急甚至是……一丝恐慌的表情。
“长官!楚先生!”阿夜喘着粗气,几乎是扑到他们面前,声音嘶哑急促,“我们……我们遭遇了埋伏!对方火力太猛,还有那种黑色的机甲!队伍被打散了!银刃他……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可能……可能已经……”
他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楚杭的心脏猛地一缩!银刃……
沈玦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阿夜:“你说什么?详细情况!”
阿夜急促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描述了遭遇伏击的经过,听起来合情合理,细节丰富。但他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力掩饰的慌乱,却没有逃过楚杭此刻异常敏锐的感知。
不对劲。
楚杭缓缓站起身,目光冷静地扫视着阿夜。他的衣服确实破损严重,沾满泥泞,但那些“血迹”的颜色和分布,似乎有些……过于刻意了?而且,他是如何在“幽灵峡谷”这种连“寻迹仪”都几乎失灵的地方,如此“精准”地找到他们的?
沈玦显然也产生了怀疑,他向前一步,逼近阿夜,声音冷得像冰:“阿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我……我跟着敌人追兵的痕迹,误打误撞……”
“误打撞进‘幽灵峡谷’?还正好撞到我们休息的地方?”沈玦的语气充满了压迫感。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阿夜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他脸上那伪装的惊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阴沉。他缓缓直起身,看着沈玦和楚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不愧是‘隼’长官,果然瞒不过你。”他的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平滑,“没错,我不是误打误撞。是‘牧羊人’的大人们,让我来给二位……带个路。”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寒光直射沈玦面门!同时,他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一把造型古怪的信号枪,对准了天空!
“小心!”楚杭几乎是在阿夜肩膀微动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猛地将身旁的沈玦向旁边一推!
“咻!”那道寒光擦着沈玦的脸颊飞过,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竟是一枚淬了毒的细针!
而与此同时,阿夜手中的信号枪也响了!一道刺眼的红色光弹冲天而起,即使在茂密的树冠遮挡下,也异常醒目!
“你!”沈玦又惊又怒,稳住身形的同时,手中的能量手枪已经对准了阿夜!
然而,阿夜在打出信号弹后,并没有恋战,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着密林深处亡命逃去!
“追!”沈玦低吼一声,就要追上去。
“不能追!”楚杭却一把拉住了他,脸色凝重地指向天空,“信号弹已经发出,他们的援兵随时会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沈玦看着阿夜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怒火和杀意,但他知道楚杭是对的。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
“走!”他不再犹豫,拉起楚杭,朝着与信号弹升起方向相反的、峡谷更深处狂奔而去。
叛徒的出现和信号弹的暴露,让他们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而这一次的分道扬镳,不仅仅发生在他和楚杭之间,更发生在曾经的战友之中。
信任,在这片被诅咒的峡谷里,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
前路,愈发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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