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像是有人用钝器生生凿开了她的颅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更深沉的是一种从骨髓最深处弥漫开来的虚无与冰冷。
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遥不可及。
苏沐的意识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虚弱中沉浮，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脑海。
“……小沐，再坚持一下，救救他，只有你能救他了！”
“……苏沐姐最善良了，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她是治疗者，救人天经地义，消耗点异能休息一下就好了。”
“……哼，装什么柔弱，不就是治疗了几个人吗？好像谁欠她似的……”
一幅幅画面快速闪回：末世降临的恐慌，意外觉醒治疗异能时的微弱希望。
被所谓的队友和闺蜜林薇薇簇拥着、吹捧着，一次次透支那温暖却并非无穷无尽的能量去救治伤员。
每一次耗尽后的虚脱恶心，换来的只是几句轻飘飘的“辛苦了”和越来越理所当然的索取。
以及，最后一次记忆里，林薇薇那张写满担忧和急切，眼底却深藏着一丝嫉妒与算计的漂亮脸蛋。
“苏沐！苏沐！你醒了吗？太好了！快，快起来，刚子快不行了，需要你立刻治疗！”
一个急促又带着惯常命令口吻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推搡着她的肩膀。
真正的苏沐已经死了。
死在了一次次无底线的透支里，死在了这些吸血鬼一样的“同伴”贪婪的索取下。
而现在，在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里醒来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一位已经完成了好几个穿越任务，专门帮助原主完成心愿的时空任务者，一样也是叫苏沐。
一位心性强硬不会被人任由拿捏的一个主。
草。
强忍着脑袋炸裂的剧痛和身体被掏空般的极度虚弱，新生的苏沐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林薇薇那张放大写满“焦急”的脸，眼底那抹藏不住的虚伪几乎要溢出来。
她们正身处一个破败废弃的超市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血腥和隐约的腐臭味。
不远处围着一圈人，中间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胸膛几乎没有起伏的男人，伤势极重，眼看就要断气。
队伍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个身材高大、一脸“正气”的队长赵铁，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关切，只有赤裸裸的期待和催促。
期待她再次像圣母一样普度众生，哪怕她自己已经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停止。
“快啊，苏沐！别发呆了！再晚上刚子就没命了！”
林薇薇见她睁眼却不动弹，语气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不耐烦。
“小沐，情况紧急，需要你立刻出手。”
赵铁也走了过来，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刚子是我们重要的战斗力，救活他，团队才能继续前进。”
又是这样。
记忆里，原主就是被这样一次次的“紧急”、“重要”、“只有你能”给绑架，一步步走向毁灭。
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空虚感让苏沐的心情恶劣到极点。
她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冰冷刺骨的嗤笑。
这声笑在落针可闻的紧张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顺从的苏沐会露出这种反应。
“救他？”
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意，但吐字清晰。
“凭什么？”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块冰砸进了油锅，瞬间让场面凝固了。
林薇薇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满了不敢置信和受伤的表情。
“小沐！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刚子啊！是我们的同伴！
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你的善良呢？”
“善良？”
苏沐强撑着用手肘支起上半身，靠在一个破烂的货架上。
冰冷的目光扫过林薇薇，又扫过赵铁和周围每一个脸上带着错愕甚至谴责的队员。
“我的善良，就是被你们一次次拿来透支我生命的理由？”
她抬起不停微微颤抖的手，指着地上濒死的刚子。
“看看他！内脏破裂，大动脉破损，失血超过百分之四十，胸骨粉碎性骨折。
这种伤势，就算在我全盛时期也要耗尽大半异能才能勉强吊住他的命。”
她的目光最后钉回林薇薇脸上，锐利如刀。
“而现在，我的异能核心已经黯淡得像风中残烛。
再强行催动一次，会是什么后果？
你们告诉我，是会异能等级永久倒退，还是直接……枯竭而亡？”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
一些队员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们不是不知道治疗异能的珍贵和可能存在的限制。
只是以往苏沐从不拒绝，让他们习惯了索取，甚至忘记了付出代价的从来不是他们自己。
赵铁眉头紧锁，沉声道。
“苏沐，现在是末世，每个人都要为团队做贡献，做出牺牲。
你的异能就是为了救人而存在的。不要闹情绪，刚子等不了！”
“牺牲？”
苏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苍白的脸上嘲讽意味更浓。
“为什么牺牲的总是我？
你们出去搜寻物资，遇到危险可以撤退，可以自保。
而我呢？每一次治疗，消耗的是我自己的生命本源！
你们谁又为我牺牲过什么？”
她猛地咳嗽起来，肺叶针扎似的疼，缓了口气，继续道。
“贡献？我贡献得还少吗？
队伍里百分之七十的伤员是我救回来的。
包括你，赵队，你上次感染丧尸病毒，是谁耗了半条命给你净化干净的？
还有你，林薇薇，你上次被变异鼠抓伤，高烧不退。
是谁守了你一天一夜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她每说一句，就有人的脸色变一下。
这些都是事实，只是被苏沐用这种冰冷的、算账般的语气说出来，显得格外刺耳。
林薇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尖声道。
“那都是你自愿的！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我们跪下来感谢你吗？
苏沐，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自愿？”
苏沐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很好，就是这样。
“是啊，我以前是自愿当傻子。但现在，我不愿意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这个人，我救不了。就算能救，我也不救。”
“你！”
赵铁勃然变色，上前一步，似乎想用队长的威严压迫她。
但此刻的苏沐，眼神冰冷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竟然让赵铁的气势为之一窒。
“至于你们……”
苏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目光再次转向脸色难看的林薇薇。
“特别是你，我亲爱的‘闺蜜’，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要求我牺牲？”
林薇薇心头猛地一跳，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
苏沐冷笑。
“三天前，你们出去搜寻物资，回来的分配清单上，少了三盒牛肉罐头、两包压缩饼干，还有一盒抗生素。东西去哪了？”
林薇薇瞳孔骤缩，尖声道。
“你血口喷人！物资是大家一起清点的，怎么可能少！
分明是你自己想偷懒不想救人，在这里诬陷我！”
其他队员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物资是敏感问题。
“诬陷？”
苏沐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你右手边那个粉色背包最内侧的夹层里，现在应该还有半盒没吃完的罐头吧？
需要我现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吗？
或者，让大家闻闻你背包里那股还没散干净的肉味儿？”
“轰——！”
地一下，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林薇薇那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粉色背包上！
末世里，私藏食物，尤其是珍贵的肉罐头和抗生素，是足以引起公愤的重罪！
林薇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一把将背包拽到身后，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胡说！没有！根本没有！”
她这反应，几乎等于不打自招！
几个队员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和不善起来。
赵铁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厉声喝道。
“苏沐！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薇薇不是那样的人！”
他试图维护，但语气已经有些底气不足。
“证据？”
苏沐喘着气，头痛愈发剧烈，但她知道必须一口气把该说的说完。
“还需要更多证据吗？
上次王涛和李倩为什么突然吵起来甚至动手？
不是你偷偷告诉李倩，说王涛在背后议论她跑得慢是累赘？
不是你跟王涛说，李倩觉得他头脑简单只会拖后腿？”
王涛和李倩猛地看向林薇薇，眼神惊疑不定。
他们那次冲突确实来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当时确实是林薇薇在中间“劝和”时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
“还有……”
苏沐不给他们反应时间，继续投下重磅炸弹。
“张大婶那次为什么执意要离开队伍单独行动，最后遇难？
不是你跟她说，赵队觉得她年纪大没用，打算下次休息时就悄悄抛下她？”
赵铁猛地瞪向林薇薇，张大婶的死一直是队伍里的一个疙瘩。
一桩桩，一件件，平时被忽略的细节被串联起来，所有队员看向林薇薇的目光都变了。
从之前的同情、信任变成了震惊、怀疑和愤怒。
林薇薇在这些目光下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重复。
“她诬陷我……她疯了……
她不想救人所以诬陷我…”
但此刻，她的辩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苏沐感受着体内几乎要熄灭的异能火种和剧痛的大脑，知道已经到了极限。
她用尽最后力气，冰冷地吐出最后通牒。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们的移动血包和免费治疗仪。”
“你们的生或死，与我无关。”
“这个队伍，我退出。”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扶着一排排倾倒的货架，朝着超市另一个黑暗的出口方向，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挪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林薇薇终于崩溃的哭喊和众人压抑的质疑声、争吵声。
但她，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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