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利器]壁虎现古城
雷万山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寒冰投入了德裕典当行本就凝滞的空气里。“壁虎”不再是档案里模糊的代号，而是真切出现在街头、散发着金属与机油混合气味的实体。它的出现，让陆明远和江静云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它往哪个方向去了？”江静云追问，她的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作为报务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部先进的侦测车意味着什么。
“沿着西华门大街向东，速度很快，不像是有明确目标，更像是在……划区域巡逻。”雷万山回忆着那短暂却令人心悸的一幕。
“巡逻……”陆明远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它在建立数据库，熟悉城市各区域的背景电波噪音。一旦完成，任何异常信号出现，都会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显眼。”
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窗口正在急速关闭。必须在“壁虎”完全熟悉环境、形成有效监控网络之前，找到它的规律，或者……让它失效。
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地下水位，从四面八方向这间小小的密室渗透。
然而，转机往往孕育于绝境之中。就在雷万山带回“壁虎”现身消息的第二天傍晚，一枚包裹在油纸里的、毫不起眼的香烟壳，通过小石头那双灵巧而又不引人注目的手，被投入了典当行后院一个用于接收垃圾的破筐里。这是与“清风”（叶莲舟）单向联系的死信箱被首次启用！
陆明远强忍着激动，在深夜密室里，就着微弱的灯光展开了那个被揉皱的香烟壳。内侧，用密写药水写着几行简洁却至关重要的信息：
“壁虎，德制最新型。每日不定时巡逻，重点区域：军政机关周边、使馆区、可疑信号历史出现区。其核心在车顶旋转定向天线，灵敏度极高，但需相对静止状态进行精确定位。弱点：对复杂地形（如密集民居、地下）穿透力弱，强降雨影响大。附：其本周大致巡逻路线预测图（手绘草图）。”
信息后面，果然附着一幅用铅笔细心绘制的简易路线图，标注了“壁虎”未来几天可能重点巡逻的街道和时间段。
这份情报，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迷雾！
叶莲舟不仅回应了，而且给出了远超预期的、极具价值的情报！他指出了“壁虎”的技术特点和致命弱点——需要静止精确定位，以及对复杂环境和天气的适应性差。更重要的是，那份巡逻路线图，虽然只是预测，却为小组的行动提供了宝贵的参考依据。
“太好了！”江静云几乎要欢呼出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了这个，我们就能避开它的主要活动区域，或者利用它巡逻的间隙！”
雷万山也重重一拳捶在自己掌心，眼中燃起战意：“娘的，总算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陆明远仔细地将情报看了又看，心中对叶莲舟的评价再次提升。此人胆大心细，且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触到如此核心的情报，其在司令部的能量和地位，恐怕比他们之前预估的还要高。这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利器，但使用起来也必须万分小心，否则极易反伤自身。
“静云，”陆明远看向她，语气严肃，“根据这份路线图，重新评估我们之前考虑的备选发报点。优先选择地图上标注的巡逻盲区，或者……靠近复杂民居、甚至有地下空间的地点。”
“明白！”江静云用力点头，眼中重新闪烁起专业的光芒。
“万山，”陆明远又转向雷万山，“你继续负责实地确认。但这次，必须严格参照这份路线图，绝不可涉足‘壁虎’的重点巡逻区。你的任务是确认地点的绝对安全性和可行性，尤其是对信号屏蔽的效果。”
“放心吧，掌柜的，这回心里有底了！”雷万山摩拳擦掌。
希望，似乎重新燃起。凭借叶莲舟送来的这把“钥匙”，他们仿佛看到了在那铜墙铁壁的监视网上，撬开一道缝隙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地准备实施“三迁”计划，试图利用“壁虎”的弱点与之周旋时，他们远远低估了这部德国精密机器的恐怖效能，也低估了徐远舟将其投入使用的决心。
三天后，江静云冒着巨大的风险，在雷万山确认的第一个相对安全的备用点——一处位于城墙根密集棚户区边缘的废弃土地庙里，组装好了简易电台，准备尝试接收延安可能存在的呼叫。
她选择了凌晨时分，根据叶莲舟提供的路线图，这个时间段“壁虎”应该正在城北的使馆区附近巡逻。土地庙周围地形复杂，信号传播条件不佳，理论上应该是安全的。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电流噪音，江静云小心地调整着频率，寻找着那个特定的呼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呼号声，如同天籁般传入耳中！
是延安！他们在呼叫！
江静云心中狂喜，正准备记录电文内容，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一种极其尖锐、频率高得几乎超越人耳听觉上限的干扰噪音，猛地灌入了耳机！与此同时，远处，那低沉而独特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土地庙的方向疾驰而来！
“壁虎”！它来了！
它不是应该在城北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静云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她甚至能透过土地庙破败的窗棂，看到远处车灯划破黑暗的光芒！
“快走！”守在门外的雷万山低吼一声，一把拉起几乎僵住的江静云，连同那部刚刚组装好、尚未发挥作用的电台，撞开土地庙的后门，扑入身后迷宫般的棚户区小巷中。
引擎声在土地庙外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五分钟，从接收到信号到被迫撤离，仅仅过了五分钟！
“壁虎”的反应速度和精准定位能力，远超他们的想象！叶莲舟提供的情报没错，但它似乎……具备某种他们尚未了解的、更可怕的主动侦测能力？
这次挫败，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他们不仅未能与延安取得联系，反而差点暴露了精心准备的备用发报点和人员。
蜷缩在肮湿的小巷深处，听着远处传来的搜查声，江静云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面对未知利器时的、最原始的恐惧。
这五分钟的惊魂，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他们手握“钥匙”，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把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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