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尔曼·卡蒂亚！
或许帝国的政治旋涡本身就有名字，她叫嘉尔曼·卡蒂亚。
曾经，安东幻想自己能够逃离，做个无足轻重的边缘人，守住栖木堡那点可怜的安宁。
可嘉尔曼不允许，她强迫安东睁开眼睛，强迫他去观望世间发生的苦难。伯爵的贪婪、矿工的悲怆、胡安的勇气、阿尔瓦罗的关怀、伊格纳西奥的敌意……还有这无处不在的、属于嘉尔曼的阴影。
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他无法再告诉自己这一切与他无关。他无法再对别人的痛苦熟视无睹。责任感，那久违的也不可抗拒的责任感，压过了逃离的冲动。
他也不想再逃了。
“上去喝点东西吧，”安东在城堡庭院勒住马，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的平静，“压压惊，也……暖暖身子。”他看向阿尔瓦罗和胡安。
阿尔瓦罗眼神复杂地瞥了安东一眼，疲惫地点点头。胡安则受宠若惊，结巴着连连道谢：“当、当然！谢、谢谢您，爵士！”
三人沉默地登上内堡的石阶，穿过空旷的回廊。午后微弱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地砖上投下点点光斑，塔楼的小会客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三人狭长的倒影。
“请稍坐，爵士们。”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是那位精灵女仆，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门口。她低垂着眼帘，动作轻捷无声，开始熟练地准备茶点。
阿尔瓦罗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他盯住那个精灵女仆，愣神了片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和卡罗莉娜·梅斯蒂索什么关系？”他的声音里有某种难以自抑的痛苦。
“很抱歉，我不认识她，爵士。”精灵少女躬了躬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还好吗？阿尔瓦罗？”
“没事，兄弟……只是，这女孩长得太像我母亲了……”阿尔瓦罗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这是他永远不愿意提的私事，安东清楚，阿尔瓦罗的母亲地位低贱，被费尔南多伯爵当作随手丢弃的玩物，直到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冬夜。
“阿尔瓦罗，”安东斟酌着开口，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默，“那位伊格纳西奥术士……他今天在矿场，居然帮了我们一把？这很奇怪。你了解他多少？”
阿尔瓦罗像是被惊醒，他跌坐回椅子上，双手用力搓了搓脸。
“伊格纳西奥……”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我和他认识得也很早。他是家里的次子，出身贵族，从小就光芒四射，魔法天赋惊人，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是下一个宫廷大法师。”
阿尔瓦罗的眼神变得悠远，带着一丝苦涩：“但继承人战争……改变了一切。他被围困在坚石城，整整两年。你能想象那是什么地狱，最后关头，如果不是你带着我们突袭了雪堡，逼得北方佬分兵回援……伊格纳西奥他们，就得靠吃老鼠和树皮活下去了。”
安东皱了皱眉毛：“那他为何还对我有如此深的敌意？”
阿尔瓦罗沉默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些许不忍：“他的哥哥拉斐尔……你还记得吗？那个个子很大，整天炫耀自己弟弟的家伙。跟着我们一起冲进雪堡的几千人之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你应该知道，他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天雪地里。也许伊格纳西奥认为，是那个决定突袭雪堡的人……害死了他唯一的哥哥。”
房间里一片死寂。胡安不知何时掏出了他的小本子和羽毛笔，正低着头，飞快而无声地记录着。
每一个辉煌战报的背后，都刻着无数个像拉斐尔这样的名字。安东闭上眼，没有说话，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阿尔瓦罗的声音疲惫不堪，“可活下来的人，总会被改变。伊格纳西奥……他只是被改变得更彻底一些。”
这时，那名精灵女仆再次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俯身低头，将三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在三人面前。阿尔瓦罗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扫过她，身体又是一阵不自然地僵直。
安东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但心中淤塞仿佛越浇越堵，阿尔瓦罗摇了摇头，将自己那杯也推向安东。
安东心不在焉地端起，凑到唇边，将那深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一股奇异的香甜。
“呃！”安东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空杯“哐当”一声跌碎在地。转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的剧痛自内而外席卷了他，那感觉如同有无数细小、冰冷的金属碎片在血管里疯狂生长、穿刺！
同时，那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肺部是被水银灌满，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他扼住喉咙，挣扎着摔倒在地。
“爵士！”胡安慌乱地站了起来。
阿尔瓦罗霍然起身，脸色剧变！他一步抢到安东面前，只看了一眼——安东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灰色的光泽，血管在皮下鼓胀凸起，直欲破裂！
“银噬病！”阿尔瓦罗嗓音近乎绝望，他猛地扭头，瞬间锁定了那个刚刚退到门口的精灵女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自席间跃起，在胡安反应过来之前，已如闪电般冲进了仆人休息室！
“砰！”一声闷响和短促的惊呼传来。
胡安惊恐地看到，阿尔瓦罗像拎一只小鸡般，将那个纤瘦的精灵女仆狠狠拖了回来，粗暴地掼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单膝死死压住她的后背，一只手铁钳般扼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飞快地在她身上摸索，声音是愤怒到了极致的咆哮：
“解药！该死的！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让你比死还痛苦一万倍！”
精灵女仆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精致的脸庞因窒息而涨红。然而，她的眼神里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哀。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暴怒的阿尔瓦罗，落在因剧痛而蜷缩抽搐的安东身上。
“他……是替你死的……阿尔瓦罗爵士……”
“我让你他妈的交出解药！你听到了吗？！”阿尔瓦罗嘶吼道。
“银噬病……从来就是没有解药的……”少女摇了摇头，泪水缓缓自眼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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