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再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将身旁的王语嫣轻轻拉至身前。
王语嫣会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缓缓抬起右手。
一枚通体莹白、非金非玉、雕刻着繁复云纹的指环，在她纤细的食指上熠熠生辉！
一股无形的、属于逍遥派掌门特有的威严气息，随着指环的显现弥漫开来！
“逍遥派第三代掌门王语嫣在此！” 王语嫣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穿透山谷的寂静，“天山童姥！见掌门信物‘七宝指环’，还不行礼？”
“七宝指环？”
天山童姥那双孩童般的眼睛猛地瞪圆，死死盯着王语嫣手指上的指环，脸上的冷静瞬间被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
她如同见了鬼一般，尖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疯狂的意味：“不可能！绝不可能！逍遥派掌门之位，怎会落到你这黄毛丫头手里？”
“你从何处窃得此物？”
“无崖子师弟呢？”
王语嫣迎着童姥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声音沉静而有力，带着北冥真气的威压：“天山童姥！莫非你要本座以北冥神功，吸干你这身残存的功力，才肯信服么？！”
她体内浩瀚的北冥真气微微涌动，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隐隐锁定了童姥！
“北冥神功！” 童姥身躯剧震！
这精纯浩瀚、唯有逍遥派掌门嫡传方能修习的北冥真气，绝对做不了假！
她眼中疯狂之色更浓，厉声道：“就算你得了北冥神功又如何？无崖子师弟呢？他才是掌门！我不承认！我绝不承认你这来路不明的丫头！”
“无崖子前辈，已然仙逝。” 岳再兴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最后的判决。
童姥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岳再兴继续道：“他临终前，将毕生七十年功力尽数传于语嫣，并嘱托她前往大理无量山琅嬛福地，寻访一位女子，请教逍遥派武学精要，以正掌门之位。”
“琅嬛福地？请教武学？” 童姥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讥讽和怨毒，嘶声道，“李秋水那个贱人！她懂什么逍遥派至高武学！”
“无崖子师弟是老糊涂了吗？要请教，也该来请教我！只有我！才最懂逍遥派的武功！” 她对李秋水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
“童姥所言极是。” 岳再兴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正是无崖子临终前交给王语嫣的那幅画像。
他缓缓展开，递到童姥面前：“所以，无崖子前辈让语嫣去请教的，并非李秋水。童姥不妨.......仔细看看，这画中女子，究竟是谁？”
童姥起初满脸不屑与愤恨，目光随意扫向画卷。
她认定这必是李秋水那贱人的画像，无崖子师弟临死还念着她！
然而，当她的目光真正触及画中女子的容颜时，那抹讥讽瞬间凝固了！
画中女子，眉目如画，气质空灵，与李秋水有七八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少了几分李秋水的妩媚妖娆，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与出尘！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雪山之巅的湖水，带着一丝李秋水永远不可能拥有的、近乎天真的懵懂！
“是......是她？” 童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充满了极致的错愕和茫然：“李秋水的.......妹妹？”
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甚至早已遗忘在岁月尘埃里的、李秋水的亲妹妹！
一瞬间，童姥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她踉跄一步，看着画中女子那纯净的眼眸，再回想自己与李秋水为了争夺无崖子斗了一辈子，机关算尽，互相残害，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而那个男人，心中最爱的，竟是一个从未真正参与这场争斗、甚至可能早已香消玉殒的女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姥猛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苍凉、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怆，在血腥的山谷中回荡，令人闻之心悸。
大颗大颗浑浊的泪珠，顺着她孩童般光滑的脸颊滚落。“好！好一个无崖子！好一个李秋水！好一个.......我！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啊！”
笑声渐歇，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衰败与死寂之气，从她幼小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幅画像，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最后一点虚幻的温暖。
岳再兴冷眼旁观，这正是他刻意为之——用这幅画像，彻底击碎童姥心中最后的执念与支撑。
良久，童姥抬起泪痕未干的脸，看向王语嫣。
那清澈的眉眼，依稀能看到无崖子和李秋水的影子。
联想到无崖子竟将毕生功力尽数传给了她，甚至不惜耗尽最后生机......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豁然明朗。
“孩子.......” 童姥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你.......你与无崖子师弟是何关系？”
王语嫣看着她眼中那浓重的哀伤与了悟，心中微涩，坦然道：“无崖子前辈，是我的外祖父。李秋水，是我的外祖母。”
再次听到“李秋水”这个名字，童姥眼中竟未再燃起往日的滔天恨意，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浓浓的自嘲。
一切恩怨情仇，在无崖子心中那幅画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一切.......皆成空了.......” 童姥喃喃自语，枯瘦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画卷。
她连无崖子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连他心中真正的所爱都弄错了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看向王语嫣，又看了看岳再兴，声音恢复了属于灵鹫宫主人的一丝威严，却带着疲惫的底色。
“这几日，我会留下灵鹫宫特有的印记，召九天九部前来接应。语嫣.......” 她的目光落在王语嫣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你.......就暂且留在我身边吧。”
王语嫣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岳再兴。
岳再兴迎着她的目光，微微颔首。
童姥此刻心防已破，正是让王语嫣这位新任掌门近距离接触、了解乃至最终掌控灵鹫宫势力的绝佳时机。
有他在侧，也不虞童姥再生变故。
“是，大师伯。” 王语嫣心领神会，对着童姥盈盈一礼，应承下来。
山谷中的血腥气依旧浓重。
乌老大瘫软在地，如同烂泥。
童姥抱着画卷，小小的身影在碧磷鬼火下显得格外孤寂苍凉。
而王语嫣站在她身侧，素白的衣裙与青色的道袍并肩，天山童姥与李秋水那纠缠了数十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片修罗场中，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充满变数的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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