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尖啸像生锈的齿轮在脑仁里疯狂刮擦,震得通道四壁嗡嗡作响,惨绿的应急灯光也随之剧烈明灭,将你和安迷修扭曲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金属舱壁上。
安迷修反手拔出背后的双剑,剑尖斜指前方,率先冲入警报源头,那条通往采集站更深处的幽暗通道。
你强压下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心底那丝被窥破的寒意,咬紧牙关跟上。
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那根烧红的铁钎。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更浓重的铁锈和海腥味灌入肺里,刺激得喉咙发紧。
那枚紧贴肋骨的金属盒子沉甸甸地坠着,提醒着希尔那句“安全、准时、不被察觉”的委托,此刻看来像个冰冷的笑话。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却又被更深的绝望所笼罩。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空间,曾是采集站的控制中枢。
如今,巨大的操作台像被巨兽啃噬过,只剩扭曲的金属骨架和裸露的线缆,垂挂下来如同腐烂的神经。
控制台后方的整面舱壁,被一块巨大的、布满龟裂痕迹的强化玻璃取代。
玻璃之外,是翻滚涌动的、近乎黑色的墨绿海水,像一个巨大而贪婪的胃袋,将整个空间包裹、挤压。
海水浑浊,深处偶尔有巨大而扭曲的阴影一闪而过,搅动起无声的暗流。
更触目惊心的是玻璃上那些喷射状的暗红污渍,早已干涸发黑,如同凝固的血泪。
它们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发生的惨剧。
空间的中央,散落着几具扭曲的骸骨。
从残存的衣物碎片和骨骼特征判断,是人类。
骸骨周围散落着一些被暴力拆解的机械部件,上面还残留着超能研究所那扭曲齿轮状的徽记。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正是从中央控制台残骸上一个孤零零闪烁的红灯发出。
它像一只濒死的眼睛,徒劳地对着这片废墟和深渊发出警告。
安迷修的脚步停在骸骨前,他蹲下身,用剑鞘小心地拨开一块锈蚀的金属板,露出下面半张被压扁的数据存储盘。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蓝绿色的眼眸扫过四周,声音低沉:“研究所的实验场......这些人,是被抛弃的‘耗材’,还是反抗者?”
就在这时,你的目光被控制台残骸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一个半人高的金属储存柜斜倒着,柜门半开。
柜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水锈,但柜门内侧却有一小块区域异常干净,似乎被反复擦拭过。
更让你心头一跳的是,柜门下方散落着几缕细软的、橙红色的毛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几簇微弱燃烧的火焰。
那不是人鱼鳞片的光泽。是兽毛。
你忍着肩痛,快步走过去。
安迷修也立刻警惕地跟上,双剑横在身前。
柜子里空空如也,只在角落的灰尘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蜷缩的印记,像有人曾长久地躲在这里。
你蹲下身,捡起一根橙红色的毛发,触感柔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你将它递到安迷修面前。
“兽族?”
安迷修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他立刻看向四周。
“还有活口?或者......刚离开不久?”
他的目光扫过地面,最终停留在一条通往侧后方、被巨大断裂管道阴影遮蔽的狭窄维修甬道入口。
那里的灰尘有被拖拽过的痕迹,几滴新鲜的暗红色液体,在应急灯惨绿的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血迹指向那条甬道!
安迷修立刻就要追过去。
“等等!”
你低喝一声,目光却死死钉在柜门内侧那块异常干净的区域。
你伸出手指,在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细细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凸起。
咔哒。
一声轻响。
那块被反复擦拭得锃亮的金属板下方,竟弹出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卡槽接口!接口旁,还刻着一个几乎被磨平的、小小的海鸟图案——
西尔维亚工作室的标志!
安迷修猛地回头,看到那接口,眼神瞬间凝固。
你立刻从工装夹克的内袋里摸索——希尔交给你的那个冰冷沉重的金属盒子!
它的底部,果然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凸起,你毫不犹豫地将盒子底部对准卡槽,用力按下!
嗡......
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从盒子内部传来。
紧接着,盒子表面裂开一道细缝,投射出一束柔和的蓝光,在布满灰尘和血迹的空气中,交织出一个模糊而颤抖的立体影像。
影像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
画面里,是西尔维亚。
不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国民偶像。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深蓝色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脸上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纯粹的、带着点羞涩的幸福笑容。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的海面。
她正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对着画面外的人说话,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眼神里是满溢的温柔和爱意。
紧接着,画面切换。
是在一片开满不知名白色小花的悬崖边,夕阳将海面染成熔金。
西尔维亚和一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
那个身影有着一头蓬松柔软的橙红色短发,发间探出两只同样毛茸茸、尖尖的橙色狐狸耳朵。
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嘴角弯着恬静满足的弧度。
她的一条手臂环抱着西尔维亚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西尔维亚的手背上,手指纤细。
一条蓬松柔软的橙色大尾巴,从她身后探出来,亲昵地、慵懒地缠绕在西尔维亚的小腿上。
画面再变。
是在一个狭小但布置温馨的房间里,桌上摆着简单的食物。
西尔维亚正笑着,将一勺食物喂到那个橙发兽人女孩嘴边。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但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顺从地张开嘴。那条橙色的大尾巴在身后小幅度地、愉快地摇晃着。
一幕幕无声的影像在蓝光中流淌:
她们在清晨的海边赤脚奔跑,浪花追逐着脚踝;她们挤在狭小的阁楼窗边,共披一条毯子看星星;西尔维亚在简陋的排练室对着唯一的观众——那个橙发女孩深情演唱;女孩在深夜的台灯下,笨拙却认真地缝补着西尔维亚演出服上脱落的亮片......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浸透了无需言说的、深沉的爱恋和彼此依靠的温暖。
没有声音,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安迷修怔怔地看着,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
他脸上惯有的骑士式的严肃被一种巨大的震动所取代。
蓝绿色的眼眸映着那些无声的爱意,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难以置信的涟漪。
他见过太多黑暗与背叛,却未曾想过在这熵海星最肮脏的角落深处,会藏着这样纯粹而炽热的感情。
这与他认知中“西尔维亚因情伤暂停活动”的官方说辞,形成了天崩地裂的反差。
你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了。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影像中流淌出的、几乎要灼伤眼睛的纯粹情感。
雷光花胸针冰冷的轮廓紧贴着胸口,与这无声的温暖形成冰冷的对比。
你想起希尔转身望向深渊大海时那沉重的背影和深蓝眼眸里藏不住的锐利——那不是偶像的光芒,是背负着至亲血仇的孤狼。
“艾琳......”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破碎得像风中残烛的声音,在你们身后响起。
你和安迷修猛地转身。
在通往那条狭窄维修甬道的阴影边缘,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正是影像中的那个橙发兽人女孩。
但她此刻的样子,与影像中判若两人。
蓬松柔软的橙红色短发失去了光泽,像枯草般黯淡地贴在苍白瘦削的脸颊旁。
那双在影像中总是弯成月牙、盛满爱意的棕色眼眸,此刻深陷在眼窝里,空洞、麻木,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抽走了。
原本带着健康红晕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毫无生气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过于宽大、沾满污垢和不明暗色污渍的工装外套,几乎将她瘦小的身体完全淹没。
那对曾经灵动的、毛茸茸的橙色狐狸耳朵,此刻无力地耷拉着,紧贴着头皮,沾满了灰尘和蛛网。
那条曾经蓬松柔软、会愉快摇晃的大尾巴,此刻也失去了活力,沉重地拖在身后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毛发纠结板结,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块——源头正是她左腿上一道深可见骨、仍在缓慢渗血的狰狞伤口。
她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玩偶。
唯一证明她还活着的,是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空气中那束蓝光交织出的、西尔维亚温柔微笑的影像。
“西尔......”
她又嗫嚅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才有的、令人心碎的渴望。
她似乎想向前迈步,想触摸那虚幻的光影,但受伤的左腿根本无法支撑。
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向前栽倒。
安迷修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像一道棕色的风。
他并没有贸然去扶她,而是在她身侧稳稳站定,伸出一只手臂,如同最可靠的栏杆,无声地提供了一个支撑点。
他的动作带着骑士特有的分寸感,既防止她摔倒,又保持了足够的距离,避免惊吓到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灵魂。
“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与刚才战斗时的冷冽截然不同。
艾琳的身体撞在安迷修坚实的手臂上,停了下来。
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醒了一瞬,空洞的棕色瞳孔微微转动,极其茫然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安迷修,又迅速移开,目光再次贪婪而绝望地锁住空气中西尔维亚的影像,仿佛那是她溺水后唯一的浮木。
安迷修保持着支撑的姿势,蓝绿色的眼眸凝视着艾琳惨不忍睹的腿伤和她那彻底破碎的神情,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深切的悲悯和愤怒。
他见过战场的惨烈,见过恶徒的凶残,却从未见过如此深重的绝望,像一层厚厚的裹尸布,将这个瘦小的兽人女孩紧紧缠绕。
你站在几步之外,左肩的伤口在心跳加速下阵阵抽痛。
灰蓝色的虹膜片下,你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艾琳那条血肉模糊的腿伤——边缘极不规则的撕裂伤,混杂着被海水浸泡的溃烂,还有......几道清晰的、仿佛被巨大金属钳强行撕扯留下的青紫色淤痕。
这绝不是普通的坠物或野兽能造成的。
是人为。是暴力捕捉的痕迹。
你的心沉了下去。
超能研究所......他们果然还在追捕她!她不是偶然流落至此,她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像受伤的小兽般躲进了这个充满死亡记忆的巢穴!
“艾琳小姐?”
安迷修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
“我们是......西尔维亚小姐的朋友。我们在找她,也在找你。”
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可能触动她的话。
“我们看到了一些东西......关于你和西尔维亚小姐。”
他的目光示意了一下空气中仍在无声流淌的影像。
“朋友......西尔维亚......”
艾琳喃喃地重复着,干裂的嘴唇翕动,像是努力理解着这几个遥远的词汇。
她的目光终于从西尔维亚的影像上撕开了一点点,缓缓地、极其迟钝地转向安迷修的脸。
那空洞麻木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亮闪了一下,像即将熄灭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
“......她?”
艾琳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她那只没有受伤却沾满污垢的手,颤抖着抬起来一点,似乎想指向西尔维亚的影像,却又无力地垂落。
安迷修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他无比郑重地点头,声音沉稳而有力:“是的。西尔维亚小姐。我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她现在在哪里?”
“她......”
艾琳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个名字仿佛带着千钧重压。
空洞麻木的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亮骤然被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恐惧所吞噬。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的枯叶。
那只勉强支撑着身体的腿抖得更加厉害,伤口处涌出更多暗红的血液,滴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不......不......不......”她摇着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破碎而绝望,“是我......是我......”
眼泪,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终于冲破了那层麻木的屏障,从那深陷的、如同枯井般的眼眶里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她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要隔绝什么可怕的声音。
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抽搐着,濒临崩溃的边缘。
“艾琳小姐!”
安迷修脸色一变,想要靠近却又怕刺激到她。
你强忍着肩痛上前一步,目光越过艾琳颤抖的身体,死死盯住她因动作而微微掀开的后颈衣领下方——那里,在肮脏的皮肤上,一个硬币大小的、边缘红肿的圆形疤痕清晰可见!
疤痕的中心,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已经发黑的针孔!
控制芯片的注射痕迹!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你的头顶。
希尔委托的金属盒子、赞德警告的“污染”、安迷修追查的失踪案、超能研究所的废弃实验室、被控制的艾琳......
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这个濒临崩溃的兽人女孩后颈上那个微小的疤痕处,死死地绞缠在了一起!
研究所的手段,比想象的更加卑劣和残忍!他们不仅夺走了西尔维亚的生命,更彻底摧毁了艾琳的灵魂!
艾琳的呜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那哭声里没有解脱,只有无边无际的自责、痛苦和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要将那残破的身躯和灵魂一同揉碎。
那橙红色的、沾满血污的尾巴无力地拖在地上,像一面宣告爱情彻底死亡的破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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