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碎裂的木屑还在空中簌簌飘落，杨壮魁梧的身躯堵在门口，像一尊骤然凝固的怒目金刚。他脸上的暴怒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就被眼前这荒诞离奇的一幕硬生生冻结，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
爹…坐起来了？！
娘…站起来了？！
大哥…那双眼睛里是什么东西？！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窗外冷雨敲打铁皮的单调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杨强缓缓收回按在母亲手背上的那只手。掌心残留的汗水和血迹黏腻冰冷，但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感伴随着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紧绷的身体。他转过头，那双燃烧着奇异光芒的眼睛，冰冷地盯在杨壮僵硬的脸上。
“钱？” 杨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让杨壮心头猛跳的奇异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砸在凝固的空气里，“没有。”
杨壮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堵在嗓子眼的咆哮被这诡异的平静硬生生噎了回去。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杨帝林。
杨帝林靠在床头，腰背挺直的程度是他这半年来从未有过的。老人脸上的痛苦和灰败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魂未定又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茫然与…轻松？他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杨强，那目光里有惊骇，有茫然，更多的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后、对那根浮木本身产生的巨大困惑和难以置信的依赖。
“爹？” 杨壮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试探，“你…你腰…”
杨帝林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前所未有的顺畅，肺部没有丝毫拉扯的痛感。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一条腿挪下了床沿，脚掌踩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没有预想中钻心的剧痛！只有一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酸胀感！
“嘶…” 杨帝林倒抽一口凉气，但这声音里没有痛苦，只有纯粹的震惊。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又猛地抬头看向杨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月芹也终于从那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中找回了一点力气。她扶着床沿的手不再颤抖，按在心口的手也缓缓放下。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随时可能断气的死气已经荡然无存。她看着小儿子，声音虚弱却清晰了许多：“壮…壮啊…别…别吵你哥…娘…娘好多了…心口…不堵得慌了…”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刚才那要炸开的胀痛感，此刻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疲惫。
“娘！你…你的血压！” 杨壮猛地想起什么，目光惊恐地投向床头柜上那台老旧的血压计。屏幕还亮着，猩红的数字依旧刺眼：**190\/110**。
“不…不对…” 于月芹也看到了那数字，她自己都愣住了。她明明感觉身体轻松了那么多，头也不晕了，心也不慌了，怎么血压计还是这么高？
“强子…这…” 杨帝林也紧张地看向血压计，又看向杨强，浑浊的眼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难道刚才的感觉是错觉？是回光返照？
杨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清凉的能量在母亲体内流淌，冲刷着她的血管，抚平着她心脏的狂跳。那种生命本源得到滋养的感觉绝不会错。难道是这破血压计坏了？
他下意识地再次催动意识深处那片浩瀚而恐怖的金色符号洪流。疲惫感瞬间加剧，脑子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但一丝更微弱、却更加凝练的纯白辉光，艰难地在他指尖汇聚，这一次只有蚕豆大小，金纹流转却异常清晰。
就在他准备再次将手伸向母亲，去感知或者“修正”那个异常时——
“嘀…嘀…嘀…嘀嘀嘀…”
床头柜上，那台老旧的电子血压计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不同于之前的蜂鸣！屏幕上的猩红数字，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闪烁起来！
**190\/110 → 182\/105 → 175\/98 → 168\/92…**
数字如同失控的电梯，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一路向下狂跌！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血压计内部元件不堪重负的“滋滋”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
最终，数字定格在：**145\/85**。
一个对于长期患有严重高血压的于月芹来说，近乎是“奇迹”的数值！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血压计的袖带自动泄压松开了，屏幕上的数字稳定地亮着，那代表高压的猩红彻底褪去，变成了柔和的绿色。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刚才更加彻底。
杨壮彻底石化了。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那血压计屏幕上绿油油的“145\/85”，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鬼故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所有的怒火、质问、鄙夷，全都被这颠覆认知的一幕轰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茫然和一种源自本能的、面对未知的恐惧。
于月芹茫然地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着上面被袖带勒出的浅浅红痕，又看看血压计，再看看儿子杨强。她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失声了。一股寒意，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敬畏，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杨帝林更是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看向杨强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腰痛的缓解还带着点虚幻和侥幸，那么血压计上这如同神迹般跳动的数字，就是铁一般的事实！这不是错觉！他儿子…他那个被生活压垮、负债累累的儿子…刚才手上冒出的那点光…
杨强自己也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指尖那点凝练的辉光悄然散去。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微微晃了晃。他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成了！源初公式的力量，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岂是区区一台电子仪器能够真正衡量的？它只是被那超越维度的力量冲击，短暂地“理解”并“显示”了母亲体内真实的、被修复后的状态！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杨壮身上。那双刚刚经历过灵魂剧痛和狂喜洗礼的眼睛，此刻沉淀下来，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钱，没有。” 杨强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爹娘的病，我能治。”
他的目光扫过杨壮僵硬的拳头，扫过他脸上未褪尽的暴戾和此刻巨大的茫然恐惧，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现在，滚出去。”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杨壮的心口。他看着大哥那双眼睛，那双平静得可怕、深处却仿佛燃烧着某种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光芒的眼睛，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不是他熟悉的、可以被随意呵斥鄙夷的大哥杨强！那眼神…像一头刚刚舔舐过鲜血、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凶兽！
杨壮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那光是什么，想问爹娘到底怎么了，想吼出心中的恐惧和不解。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被那双冰冷的眼睛冻结在了喉咙里。一股巨大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踩在了碎裂的门板木屑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这声音像是解除了某种定身咒。杨壮猛地一激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满脸的惊魂未定和狼狈，转身就冲出了这间让他感到无比邪门和恐惧的出租屋，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破烂的木板门，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缺口，像一个无声的嘲笑。冷风裹挟着雨丝，从破洞灌了进来，吹得那盏昏黄的小台灯灯影摇曳。
杨强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剧烈的疲惫感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强子！” 于月芹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扶住他。
杨帝林也挣扎着想要下床：“强子，你咋了？你没事吧？”
“没事…爹，娘…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杨强借着母亲的搀扶，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虚汗。他看着父母脸上那混杂着关切、担忧、惊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心中百味杂陈。
他成功了。用那莫名其妙得来的、恐怖又神秘的力量，暂时把爹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代价呢？脑子里的金色符号洪流，每一次引动都像在撕裂他的灵魂。门外弟弟那惊惧逃窜的背影，更预示着无穷无尽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就在杨强阖上眼，试图平息脑海中翻江倒海的眩晕和那金色符号残留的嗡鸣时——
出租屋窗外，对面那栋同样破败的居民楼，三楼一个黑洞洞的、废弃已久的窗口后面。
一只冰冷、漠然、没有任何人类情感波动的眼睛，正透过廉价望远镜的镜片，死死地锁定着这间亮着昏黄灯光、门板碎裂的出租屋。
望远镜的视野中心，清晰地映出杨强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虚弱身影。
一道极其微弱、冰冷、非人的电子合成音，在废弃房间的角落里无声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异常能量波动源…锁定。目标：杨强。威胁等级：潜在变量。持续监控指令…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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