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毕业日的阴霾
六月的辽春市，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北方夏日特有的燥热。林风站在辽春大学气派的校门前，身上那身租来的硕士服被汗水浸得有些黏腻。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厚德载物四个鎏金大字，心中百感交集。
三年了。他终于拿到了这个硕士学位证书。
典礼上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校长慷慨激昂的致辞，同学们抛向空中的学位帽，还有那些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面孔。林风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单薄的银行卡，里面是他这三年来做家教、打零工攒下的全部积蓄——3215.7元。在这个省会城市，这笔钱甚至不够支付一个季度的房租。
小风！
熟悉的嗓音将林风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转头，看见同学张扬正用力挥手：晚上班级聚餐，一起去吧？
林风勉强笑了笑，摇摇头：不了，我得回表哥家收拾东西，尽快找工作。
张扬了解他的处境，拍拍他的肩膀：那保持联系，找到工作记得请客！
望着张扬远去的背影，林风深吸一口气，走向公交车站。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所谓的收拾东西，其实是他根本无处可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了四十分钟，终于到了那个他寄居了三年的小区。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家属院，表哥李伟的单位早年分配的住房，虽然陈旧但位置不错。
站在302室门前，林风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掏出钥匙开门。
姨，我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打招呼，却在抬头时愣在原地。
客厅里，表哥的母亲——他称为姨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眼圈通红。而表嫂苏晓梅则低头坐在对面，肩膀微微颤抖。
最让林风意外的是，平日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单位的苏晓梅，今天居然在家。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裙，肉色丝袜包裹着纤细的小腿，黑色低跟鞋整齐地放在一旁。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出她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淡妆。但此刻，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郁中。
小风回来了。姨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毕业典礼怎么样？
挺好的。林风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识趣地说：您和嫂子聊，我先回屋放东西。
他快步走向自己住了三年的小房间，关门时隐约听到姨母带着哭腔的声音：...晓梅，妈知道委屈你了，可小伟都两个多月没音信了，听人说跟那个女的出国了...你们没个孩子牵绊，离了吧，别耽误你了...妈是心疼你...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表嫂压抑的啜泣仍然隐约可闻。
林风靠在门上，心情复杂。
这个只有十平米的小房间，是他这三年的栖身之所。书桌上堆满了专业书籍和论文资料，单人床铺得整整齐齐，墙上有几处钉子的痕迹——那是他为了防止墙面太单调而贴过的风景画，临走前特意取下来了。
三年前，他考上辽春大学的研究生，从农村来到省城。父母辗转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这个远房表哥家愿意让他借住。虽然隔了好几辈，但按照辈分，他确实该叫李伟一声表哥，叫那位慈祥的老人一声姨母。
最初半年，表哥李伟对他还算客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当李伟的工作越来越不顺心，而林风整天埋头读书不问世事时，表哥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得找工作挣钱？李伟经常这样酸溜溜地说。
相比之下，表嫂苏晓梅一直对他很好。记得刚来时，林风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苏晓梅悄悄量了他的尺寸，第二天就买回两身新衣服，笑着说：单位发的购物卡，不用就过期了。
后来林风才知道，哪有什么单位发的购物卡，那是苏晓梅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这三年里，苏晓梅总是默默地照顾着他。知道他学习到深夜，总会温一杯牛奶放在他门口；看到他衣服破了，不动声色地缝好叠整齐；甚至他感冒发烧时，也是苏晓梅请假在家照顾他，而表哥李伟却抱怨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林风叹了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所有的物品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唯有那些书不得不打包成两个纸箱。他环顾这个小小的空间，突然感到一阵不舍。
门外，谈话声停止了。接着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应该是姨母离开了。
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客厅里，苏晓梅独自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美的侧影。28岁的她正处于女人最美妙的年纪——清纯中带着成熟，少女的灵动与少妇的风韵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林风注意到，即使是在家中，苏晓梅也穿着丝袜。这是她的习惯，无论是肉色的超薄丝袜还是深色的保暖袜，她总是穿着得体。表哥李伟曾经嘲笑她穷讲究，但她只是笑笑：在机关单位工作，习惯了。
此刻，她脚上是一双透明的肉色丝袜，包裹着纤细的足踝，更衬出肌肤的白皙。可是这双平日总是轻盈走动的小腿，此刻却无力地垂落着，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嫂子，你没事吧？林风轻声问道，递过一杯温水。
苏晓梅像是被惊醒般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小风，恭喜你毕业。她的眼睛还红肿着，但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
我刚才听到...林风欲言又止。
苏晓梅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嗯，你表哥不会回来了。他跟一个富婆去了国外。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水杯的手指却微微发抖。
林风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三个月来，他确实很少见到表哥回家，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嫂子...
没事的，苏晓梅抬起头，努力做出一个笑容，这样也好，反正...反正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他早就想离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林风知道，没有孩子是表哥表嫂婚姻中最大的遗憾和矛盾。五年婚姻，一直没有孩子，表哥对此耿耿于怀，甚至多次当着外人的面让苏晓梅难堪。
你吃饭了吗？我去做点吃的。苏晓梅突然站起身，像是要逃避这个话题。
我不饿，嫂子你休息吧，我来做。林风连忙说。
但苏晓梅已经走向厨房：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应该吃点好的。我早上买了条鱼，正好给你庆祝毕业。
看着苏晓梅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林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苏晓梅是在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这顿晚饭吃得很安静。林风几次想找话题，但看到苏晓梅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饭后，林风主动洗碗，苏晓梅没有推辞，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发呆。
当林风收拾完厨房出来时，发现苏晓梅已经回了卧室。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深了，林风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他想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想起表哥日渐冷漠的态度，想起苏晓梅无微不至的关怀，想起自己不确定的未来。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怕被人听见。
林风心里一阵揪紧。他知道，这个家，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而他自己，也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和住处，不能再给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添麻烦。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林风望着那道银白的光斑，久久无法入睡。明天的路该怎么走，他一片茫然。只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的人生，从今天起，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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