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云廊深处
心跳如惊雷炸响，几乎要撞碎她的胸腔！
怡鸢从未想过，那个对她避之不及、冷若万古寒川的凌归，竟会真的追来！
身后，那股迫人的、裹挟着北海极致寒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正以骇人的速度逼近！
她刚欲不顾一切催动法力逃离，眼前的光晕骤然一暗！
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截断了前路。
凌归身姿挺拔如淬炼的寒刃，逆着天界朦胧流转的霞光，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吞没。
他微微垂首。
那双曾盛满纯粹厌弃的、深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更为复杂难辨的暗流——是探究，是驱之不散的烦躁，更深处，竟隐隐燃着一丝被那荒诞梦境点燃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全然察觉的……执拗！
仿佛不弄清她逃离的缘由，他便无法得到安宁。
“不知妖君跑什么？”
凌归的声音低沉，裹挟着北海特有的冷冽，却比平日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如同冰封海面下汹涌的暗潮。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的寒意瞬间让流动的仙雾凝滞、冻结成细碎冰晶，簌簌坠落。
那姿态，带着几分桀骜的、近乎捕猎般的压迫。
“难道本君是什么噬魂裂魄的邪魔不成？”
他目光如鹰隼，锐利如两把无形却淬着寒毒的冰刃，精准地剖开她所有闪躲，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慌乱与苍白。
怡鸢心头猛地一窒，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呼吸！
她踉跄后退半步，试图避开那极具侵略性的视线，声音带着明显的虚浮与刻意的疏离：“凌归仙君说笑了……本君只是……不慎走错了路，无意搅扰。”
这借口苍白如风中残烛，连她自己都觉可笑，声线越说越微弱，最后几成气音。
“走错路？”
凌归鼻腔里溢出一声极冷的嗤笑，每个音节都带着冰渣般的嘲意。
她方才那失魂落魄、如遭重击的模样，与此刻显而易见的推诿，都像尖刺般指向别处。
他再次逼近！
强大气场化作无形牢笼，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那丝慌乱且……令他灵魂深处都泛起厌恶的、似曾相识的温热。
“那为何不敢抬眼视我？”
他紧盯着她低垂的、如蝶翼般剧颤的眼睫，目光如寒冰锁链，将她死死禁锢，“怡鸢妖君，你今日……反常得紧。”
怡鸢的心像是被冰手狠狠攥紧、揉捏！
她不敢抬头，不仅因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更因内心翻江倒海的溃堤——对林沐风那蚀骨的思念与愧疚，如同毒藤缠绕心脏，让她不由自主地将这沉甸甸的情感，投射到眼前这张有着七分相似的冰冷容颜上。
而这投射本身，又让她对凌归生出溺水般的负罪感。
利用了他，哪怕无心，亦是事实！
这认知，比他的冷漠更令她窒息！
混乱思绪如狂暴旋涡，几乎要将她撕碎！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煎熬的对峙！
她深吸气，冰冷的空气如刀割喉。
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努力让声音平稳，甚至染上一丝刻意装出的、属于妖君的疏离与……难以掩藏的、被遗弃般的落寞：“仙君若另有要务，不必……在此与本君空耗。”她意有所指，矛头直指他方才与慕湘同行之事。
然而，凌归的反应再次狠狠撞碎她的预期。
他没有拂袖而去，也未冷嘲热讽。
他依旧如沉默的、亘古不化的玄冰山岳，矗立面前。
只是那冰封的表象之下，似有更汹涌、更混乱的暗流在激烈冲撞！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此刻如最幽邃的漩涡，牢牢地、带着令人心慌的专注，锁在她身上，探究之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你……”
怡鸢被他这反常的“滞留”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弄得方寸大乱，如坠未知深渊。
她忍不住抬首，带着一丝茫然的困惑与无法掩饰的脆弱，直直撞入他那双复杂难辨、仿佛蕴着风暴的眼眸！
就是这一瞬！
凌归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失色、写满慌乱与失落的容颜，那双水汽氤氲、眼尾泛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坠下滚烫泪珠的眼睛……竟与他梦境中那个蜷缩于黑暗虚无、无声哭泣的绝望身影，完美地、惊心动魄地重合了！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如冰毒注入四肢百骸！
紧随其后的，是足以焚毁理智的自我厌弃！
他想起了梦境里那个失控的自己！
那个被本能驱使、不顾一切将她掳入怀中、用近乎粗暴的力道笨拙安抚的自己！
何等可笑！
何等讽刺！
他堂堂北海仙君，心志如铁，竟会因一荒诞梦境，而对眼前这个将他视作他人影子的女人……产生一丝不该有的、诡异的牵引？！
“呵……”
一声极轻、充满了刺骨自嘲与冰冷怒意的冷笑，从他紧抿的薄唇间溢出。
那冰冷笑意未达眼底，反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锐利，如淬了九幽寒毒的锋刃，带着洞穿灵魂的力，直刺怡鸢心防！
“怡鸢，”
他的声音陡然沉下，每个字都似从万载玄冰深处凿出的冰棱，清晰、冰冷、带着冻结时空的力量，重重砸落在她魂灵之上！
“听清楚了。”
他猛地俯身，瞬间拉近距离！
近到怡鸢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带着北海极致寒意的气息拂过脸颊，近到能看清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如受伤孤狼般带着强烈自尊被冒犯的、冰冷刺骨的警告：
“本君——绝非任何人的替代品。”
轰——！！！
此言如九天落下的灭世神雷，带着无匹的毁灭力，狠狠劈开了怡鸢心中所有混乱的迷雾、自欺的薄纱、以及那层包裹思念与愧疚的脆弱伪装！
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敢直视、最令她自我唾弃的心思——那份将他视作林沐风影子、用以慰藉亡魂的卑劣渴求——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残忍无比地剖开！
暴露于天界刺目的光华之下！
怡鸢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惨淡胜雪！
她如被这直白残酷的神谕宣判狠狠抽了一记魂鞭！
身体剧烈一晃，摇摇欲坠！
嘴唇剧烈翕动，却如离水之鱼，发不出半点声响！
巨大的震惊、被彻底戳穿的灭顶难堪、以及对林沐风的愧疚和对凌归的负罪，瞬间化作冰冷灭顶之潮，将她彻底淹没、冻结！
凌归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瞬间碎裂的光，看到那无法掩饰的、如世界崩塌般的狼狈绝望。
这句宣判，似乎也抽空了他胸腔里那莫名翻涌、令他烦躁的探究与混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如释重负的厌烦、摆脱纠缠的解脱，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更不愿深究的、如被冰针刺中的细微刺痛，涌上心头。
他不再滞留。
仿佛多留一刻，都是对自身骄傲的亵渎，对那失控梦境的屈服。
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如电闪！
玄色衣袖带起一阵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魂灵的旋风！
他甚至未再看一眼她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模样，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唯恐避之不及的决绝，身形化一道凌厉玄光，刹那消失在缭绕仙雾之中！
只留下满地凝结的冰霜，和一个被那致命宣判彻底钉死原地、如同被抽走所有生气的、失魂落魄的身影。
怡鸢呆呆伫立，如一尊被遗忘在风雪中的、失了魂的玉雕。
耳畔，唯剩那句冰冷刺骨、如诅咒般的话语，在死寂空气中反复回响、震荡，每一次都似重锤砸心：
“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替代品……”
“品……”
凌归那仓皇离去、决绝冷漠的背影，像一把锈钝的刀，在她早已混乱不堪、鲜血淋漓的心上，反复地、缓慢地切割，带来一阵阵迟滞而尖锐的剧痛！
那痛楚终于从灵魂最深处蔓延，如燎原毒火，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疼得她眼前发黑，呼吸骤停，只能死死攥紧胸前衣襟，指节泛出青白。
“不是的……我……”
她张了张嘴，对着空无一人的、冰冷死寂的前方，发出一声微弱的、破碎不成调的辩解，声轻如濒死蝶翼的最后振翅，瞬间被凛冽寒风撕碎、消散。
“不是……替身……”
这句苍白无力的辩白，连她自己听着，都那般可笑，那般……自欺欺人。
冰冷的泪，终于无声滑落，砸在脚下冰冷云石上，碎开一片绝望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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