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禁地的月光比前殿更凉些。
墨羽的鞋尖擦过祭坛基座的裂痕,那道焦黑的痕迹从石缝里爬出来,像条死而不僵的蛇。
他左手按在腰间的幽光残片上,能隔着布料摸到残片与皮肤相贴处的灼烫——这是逆命之瞳苏醒后的征兆,那些纠缠的因果线此刻正顺着左眼脉络往脑仁里钻,像无数根细针扎着他的魂。
“小羽哥,你看。”白若薇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羽毛。
少女蹲在祭坛侧面,发间的青玉簪子随着动作晃了晃。
她从袖中摸出半块巴掌大的符纸,符面用朱砂画着螺旋状纹路,中心嵌了粒碎钻——那是她前日在丹房翻到的“窥灵砂”,说能照见器物上残留的灵识。
此刻她指尖沾了点自己的血,轻轻点在符心,唇齿间溢出一串晦涩咒文。
金光应声而起,像团被揉碎的星子,顺着符纸的纹路爬上祭坛表面。
原本暗红的石面突然泛起青灰,一行古篆字浮出来,只来得及让三人看清“第九十九”三个字,便如被风吹散的墨,“情断则启”的尾音还没在空气里散尽,就彻底消弭了。
“第九十九……”白若薇的指尖还停在符纸上,符面的朱砂被血晕开,像朵开败的花,“之前我试过三次窥灵符,都只照出些零碎光影,这次……”她抬头看墨羽,眼底的惊疑压不住,“是不是这祭坛在等什么?等第九十九次?”
墨羽的呼吸突然一重。
逆命之瞳里的因果线正疯狂纠缠,他分明看见那些线的末端缠着白若薇的符纸、林远萧的玉简,还有自己心口的幽光残片——像有人在高处把所有线头攥成一团,只等某个时机狠狠一扯。
“林兄?”他侧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林远萧。
月白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裹着绑带的小腿——那是前日探查魔渊裂隙时被黑焰灼伤的痕迹。
林远萧垂着眸,袖中不知何时展开了半卷玉简,指尖沾着青墨,正快速在玉面刻写。
他写得极快,笔锋却在“献祭仪式”四个字上顿住,墨点晕开,把“仪”字的最后一竖染成了团模糊的黑。
“怎么了?”墨羽走近两步。
林远萧没抬头,喉结动了动:“幽光的频率、符文的轨迹……和我师门密档里记载的‘血月祭’前置征兆,分毫不差。”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血月祭是上古魔修用活人献祭,引动天地劫火的禁术……可玉瑶宗是正道仙门,怎么会……”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祭坛旁的青竹沙沙响。
白若薇打了个寒颤,符纸“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发顶的青玉簪子却“当啷”一声落在石缝里,滚进了祭坛基座的裂痕中。
“我的簪子!”她扑过去要捡,却被墨羽一把拽住手腕。
“别动。”墨羽的逆命之瞳里,那道裂痕正渗出极淡的黑雾,像条吐信的蛇,“这祭坛的灵识残留不对劲,你身上的护心镜还没淬好,不能乱碰。”
白若薇的手指在他掌心蜷了蜷,到底没挣开。
她盯着那道裂痕,声音发颤:“小羽哥,你说宗主她们……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这祭坛是用来……”
“知道什么?”林远萧突然插话,他的指尖还压在玉简上,“知道她们收的不是尘世范例,是块引火的炭?”
这句话像根针,猛地扎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墨羽感觉心口的灼痛又往上蹿了蹿,幽光残片烫得几乎要穿透衣裳——他想起前晚在记忆里看见的自己,站在万仙之上嘶吼“我不再为镜”,想起银发女子泣血封印时眼里的悲怆,想起赤炎战铠跪地低语“该醒了”。
“我试试用灵识探进去。”他松开白若薇的手,走到祭坛前,掌心按在石面上。
凉意顺着皮肤往身体里钻,比月光更冷。
墨羽闭了闭眼,逆命之瞳的因果线突然全部绷直,像无数根琴弦在脑内震颤。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祭坛核心处有团被层层封印的东西,像是团光,又像是团火,更像是……
“是记忆。”他喃喃出声,“被玉瑶宗封印在这里的记忆。”
画面突然涌进来。
银发女子跪在血池边,指尖滴着血,在石墙上刻下“第一百代镜奴”;赤炎战铠的身影从虚空里踏出来,战矛挑开她的银发,声音像淬了冰:“你护不住他的,这镜子早该碎了”;然后是他自己,穿着玄铁重甲,站在崩塌的玉瑶殿里,手里的剑滴着血,喉咙里滚出笑声:“要我当镜子?那便照出你们最见不得光的丑事!”
“噗——”
墨羽猛地睁眼,一口鲜血喷在祭坛上。
逆命之瞳里裂开蛛网状的血丝,左眼的视线变得模糊,像隔着层血雾。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被白若薇扶住后腰。
“小羽哥!”白若薇急得声音发颤,指尖按上他的脉门,“你的灵识被反噬了!这祭坛里有东西在阻你……”
“不是阻。”墨羽抹了把嘴角的血,逆命之瞳的血丝还在蔓延,“是……在唤醒。”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幽光残片不知何时从衣襟里滑了出来,正随着他的心跳明灭,“那些记忆不是我的,是镜子的。玉瑶宗用镜子照见仙子的劫,再把劫火引到镜子身上……而我,是第……”
“第九十九块。”林远萧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祭坛另一侧,指尖正压在白若薇刚才掉簪子的裂痕上。
裂痕里渗出的黑雾此刻缠上了他的指尖,在玉白面的玉简上映出一行小字——正是白若薇窥灵符照出的“第九十九,情断则启”。
“血月祭要九十九个祭品,才能引动天地劫火。”林远萧抬头看墨羽,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而你,是最后一个。”
后山的更鼓响了。
白若薇的眼泪“啪嗒”掉在墨羽手背,烫得他一颤。
他伸手抹掉她的泪,却摸到自己脸上也湿了——是血,从逆命之瞳里渗出来的血。
“所以灵雪瑶说锁魂崖锁的是宿命,也是生机。”他轻声说,“因为第一百块镜子碎了,这局棋才会翻。”
林远萧突然笑了,月白裙角被风掀起,露出底下沾着墨渍的中衣:“那我们便做这局棋里的棋,把棋盘掀了。”
白若薇抽了抽鼻子,从袖中摸出块帕子,小心地替墨羽擦脸上的血:“小羽哥,我新制了张‘破禁符’,明早我们去锁魂崖……”
“今晚。”墨羽打断她,逆命之瞳的血丝突然收敛了些,他能感觉到那团被唤醒的东西在身体里翻涌,像块烧红的铁,“现在就去。”
林远萧的手指在玉简上快速划动,将刚才记录的所有数据刻进玉髓:“我去取夜行衣,白师妹带破禁符,小羽……”他突然顿住,盯着墨羽左眼,“你的眼睛……”
墨羽摸了摸左眼,指尖沾了血。
他想起记忆里那个穿玄铁重甲的自己,举着剑笑的样子——原来有些宿命,是要碎了才痛快的。
“走。”他弯腰捡起白若薇掉在地上的符纸,“去锁魂崖,看看这锁链到底锁着什么。”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竹影里时,祭坛上的幽光突然大盛。
那行古篆字重新浮出来,这次清晰得像刻在石上:“第九十九,情断则启。”
而在祭坛下方的虚空里,一道赤焰战矛的虚影缓缓抬起,矛尖指向锁魂崖的方向。
尘心阁的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墨羽盘腿坐在蒲团上,左眼的逆命之瞳还残留着血丝。
他摸出幽光残片,残片此刻凉得像块冰,却在他掌心映出锁魂崖的轮廓——崖顶有座石屋,石屋门口挂着条锁链,锁链上刻满了“镜”字。
他闭目运转心法,逆命之瞳突然泛起金光。
在那片金光里,他看见自己站在锁魂崖顶,手握着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玉瑶宗主玉清婉的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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