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既已达成,书房内的气氛却并未缓和,反而更添几分诡异的凝重。这不是盟友间的握手言和,而是两头猛兽在划定各自狩猎范围时的警惕对峙。
“冷锋。”萧凡出声。 “属下在。”冷锋的身影如鬼魅般再次清晰。 “带兀术太子去‘甲三库’,取鹰嘴铳三十支,火药十桶,羽箭五千支,环首刀一百口。药材……按军中重伤营半月用量给付。金饼一百。”萧凡语速平稳,报出的物资却让兀术眼角微微跳动。
这些军械,尤其是火器和火药,正是他如今最急需的!数量不多,但足以武装一支精锐的死士小队,发动数次致命的袭击。萧凡出手,可谓精准狠辣,直接搔到了他的痒处。
“至于人……”萧凡目光转向兀术,“你要的人,明夜子时,会在此处等你。共三人,皆是我麾下好手,精通你所需之术。但他们只听令于我,对你的命令,有权判断执行与否。这是底线。”
兀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残余的警惕,重重抱拳:“好!王爷快人快语,我兀术记下了!明夜子时,不见不散!”
他知道,这已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萧凡给出的是一根带着倒刺的缰绳,既能助他奔跑,也能在必要时将他勒得鲜血淋漓。
冷锋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兀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兀术深深看了萧凡一眼,似乎想将这位年轻却深不可测的镇南王彻底看透,最终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重新拉上兜帽,将自己裹入阴影之中,随着冷锋悄然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萧凡一人。他并未立刻回到案前,而是依旧站在窗边,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夜幕,落在了南方那片广袤而混乱的土地上。
脚步声轻响,冷锋去而复返,如同从未离开。 “王爷,物资已吩咐心腹去备。人选……定的是‘影牙’、‘蝮蛇’和‘夜枭’?”冷锋确认道。这三人都曾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精于暗杀、追踪与情报,后被萧凡收服,纳入麾下最隐秘的力量。
“嗯。”萧凡淡淡应了一声,“告诉他们,此行目的有二:一为助兀术制造混乱,二是盯紧他,摸清他残余势力的底细。一旦兀术有脱离掌控或反咬一口的迹象……”萧凡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冷锋眼中闪过厉芒。所谓“有权判断执行与否”,潜台词便是在必要时,可执行清除命令。那三人,既是助兀术的利刃,也是悬在他头顶的铡刀。
“王爷,此举是否太过行险?”冷锋终究还是多问了一句。兀术毕竟是猛虎,纵然受伤,獠牙犹在。
萧凡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南阙不能太乱,也不能太稳。太乱,则边民遭殃,朝廷责我绥靖不力;太稳,则木赤坐大,朝廷觉我无用。兀术这把刀,用的好,可让木赤焦头烂额,无暇北顾,又能让朝廷看到南疆隐患仍在,继续倚重于我。”
他走到案前,手指点在那堆军务文书上,特别是几份关于粮饷催讨和监军动向的密报:“内部的刀子,有时比外面的明枪更难防。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外力来搅动这潭死水。兀术,就是那块投入死水的石头。”
驱虎吞狼,关键在于驱虎之人要有能慑服猛虎的实力与心机。萧凡此刻,便是在走一条最危险的钢丝。
“京里的那位暗中来的高公公,最近有什么动静?”萧凡忽然问道。 “回王爷,高公公近日称病,深居简出,但与京中的书信往来却颇为频繁。我们的人截获一封,用的是密文,尚未破译。”冷锋禀报。
萧凡冷笑一声:“病了?是心病吧。看来京城的风,已经吹到他耳朵里了。加紧破译,我要知道大皇子又给他递了什么话。”
“是!” “下去吧。物资交接要隐秘,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属下亲自去办。”冷锋拱手,无声退下。
萧凡独自一人,重新拿起笔,却并未批阅文书,而是在一张白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名字: “兀术”。 “木赤”。 随后,又在两个名字之间,画了一条扭曲的线,如同南疆曲折的边境。
最后,他在纸的上方,写下一个“梁”字,笔力千钧,仿佛镇纸压下,俯瞰着下方的一切纷争。
棋局已布下,棋子开始落位。南疆的夜,更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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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关外五十里,一处荒废的樵夫木屋内。 兀术抚摸着冰冷的鹰嘴铳管,眼中闪烁着狂热与复仇的火焰。他带来的几名心腹死士,正小心翼翼地将药材和金饼打包。 “殿下,这萧凡……真的可信吗?”一名脸上带着刺青的壮汉低声问道,他是兀术的侍卫长巴鲁,也是从黑风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人。
“可信?”兀术嗤笑,放下火铳,“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信之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萧凡需要一条疯狗去咬木赤,而我,需要他提供的骨头和磨牙石。”
他拿起一块沉甸甸的金饼,用力捏了捏:“但他有句话没说错,这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有了这些,我们就能让草原上的狼崽子们知道,我兀术还没死!苍狼的子孙,不会永远向一只靠阴谋上位的鬣狗低头!”
“可是,他派来的人……” “盯着他们!”兀术眼神狠戾,“用他们教的本事,防着他们的人!一旦学会,必要时……”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们要有自己的牙,不能总是借别人的牙!”
巴鲁重重点头:“是!殿下!” “派人去联系‘灰雁部落’的卓力格图,他女儿还在我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做。还有‘黑水河’边的老瞎子,告诉他,复仇的时候到了!”兀术低声下达着一连串命令,沉寂已久的势力网络,开始悄然复苏。
与此同时,镇南王府。 高望所居住的别院内,灯火阑珊。 高望并未如冷锋所言那般“称病”,而是衣着整齐地坐在暗室内,对面是一个作行商打扮的精瘦男子。 “公公,京里来了消息,大殿下对南疆军饷屡次拖延之事甚为不满,陛下似乎也有所耳闻。这是大殿下的亲笔信。”行商从鞋底夹层取出一封密信。
高望接过,就着昏暗的油灯细细看了,眉头越皱越紧。 信上不仅催促他尽快找到萧凡的错处,更隐晦地提及,若南疆“无事”,或许可“制造些事端”,总之绝不能让萧凡过得太过安稳。
“制造事端?”高望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恼怒,“谈何容易!这镇南王府铁桶一般,萧凡用兵如神,深得军心,咱家能动用的也就是那几个酸腐文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行商低声道:“大殿下之意,未必需要多大动静,哪怕只是边境一些小摩擦,上报时……亦可‘酌情’渲染。关键是,要让朝廷觉得,离了萧凡,南疆就会大乱。”
高望眯起眼,沉吟片刻,忽然道:“咱家近日听闻,似乎有南阙的残兵在边境蠢蠢欲动?好像是那个死了的太子兀术的部众?”
行商一愣:“确有零星传闻,但未能证实……” “未能证实?”高望阴恻恻地笑了,“那就有劳你们,‘帮’咱家证实一下。把消息散出去,说得越真越好,最好能牵扯到镇南王……是剿匪不力,还是养寇自重,那就让朝堂诸公去猜吧。”
行商心领神会:“小人明白!这就去办!” 高望挥挥手,行商悄然退入黑暗。
暗室内,高望脸上的皱纹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阴森。 “萧凡啊萧凡,你可别怪咱家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大殿下的路,也挡了咱家的富贵路啊……”
南疆的棋盘上,萧凡落子如飞,欲以兀术为刀搅动风云。 兀术蛰伏暗处,磨砺獠牙,图谋东山再起。 而远在京城的阴影,也终于将手伸了过来,试图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三方势力,各怀鬼胎,暗流汹涌。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南疆潮湿的夜空中悄然酝酿。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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