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的尘埃落定,南疆军政体系如臂使指。但萧凡深知,刀剑可以夺权,却无法长久持权。真正的坚固统治,源于仓廪实与民心安。主帅府的书房里,议题从“肃清”转向了“建设”。
烛光下,萧凡、李清珞,以及被紧急召来的几名精于庶政的文官幕僚,围坐在一张描绘着南疆山川地貌、城镇分布的巨大沙盘旁。
“诸位,”萧凡开口,目光扫过沙盘上略显贫瘠的南部丘陵与蜿蜒却时常泛滥的澜江,“内部已靖,然南疆贫弱,民力未复,此非长久之计。强军需厚赏,厚赏需丰财,丰财需富民。今日所议,便是这‘富民’之策。”
一名老成持重的幕僚拱手道:“王爷明鉴。南疆之地,山多田少,民风虽朴,但耕作之术落后,商贸亦不发达。以往军费尚且紧张,若要大兴民生,这钱粮……”
萧凡抬手打断:“钱粮之事,本王自有计较。初期投入,可由此次肃清抄没的部分逆产,以及……本王的内帑先行垫付。”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清珞,李清珞微微点头,表示支持。她来自户部尚书之家,深知基础投入的重要性。
“我们要做的,”萧凡手指沙盘,“是让这片土地,自己生出钱粮来。其策有三:一曰兴农,二曰通商,三曰劝工。”
兴农之首,在于水利。南疆雨季集中,澜江及其支流时常泛滥,冲毁农田村庄;而旱季则水源短缺,丘陵之地只能靠天吃饭。
萧凡力排众议,决定投入重金,启动“安澜渠”工程。他亲自与精通水利的匠人勘探地形,规划主干渠与支渠网络。工程以镇南关为核心,向东西两侧辐射,连接主要产粮区与驻军重镇。
“以工代赈” 成了工程启动的妙笔。萧凡并未强征民夫,而是招募流民、贫苦农民,甚至允许农闲时的军属参与,按劳发放钱粮。此举一举数得:既解决了劳动力问题,避免了民怨;又将王府的钱粮直接补贴到了最底层的百姓手中,缓解了民生困苦;更让参与工程的百姓对这项设施产生了归属感,未来会自发维护。
工地之上,人声鼎沸,号子震天。李清珞亦数次轻车简从,亲至工地慰问,带去药品与额外食水,其温婉亲民的形象深入民心。兵士们也在非战备时段轮番参与一些基础建设,既锻炼了体能,也进一步融合了军民关系。
与此同时,萧凡下令改革农具。由军械司分出部分匠户,成立“农械所”,专门研究、打造和改进曲辕犁、筒车、翻车等高效农具,以成本价或租赁形式向农户推广。他还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提出了“梯田”的概念,命人在南部丘陵试点,以拓宽耕地面积。
南疆地处帝国南大门,本是沟通中原与南方诸国、乃至西海商路的枢纽。但因连年战乱和此前官府的盘剥,商路早已凋敝。
萧凡连下数道命令:
其一,厘清税卡,严禁苛捐杂税。 宣布在南疆境内,除固定的、税率清晰的边境关税和市税外,任何机构与个人不得再设卡收费。违者,按军法严惩不贷。此令一出,商贾闻风而动。
其二,组建官方商队与护卫。 以王府名义,组建“南疆商行”,直接参与贸易。同时,设立“护商营”,由虎啸营退役老兵或轮训精兵组成,专司保护重要商路安全,剿灭沿途匪患。商队不仅将南疆的特产如药材、木材、矿石、手工制品运出,更从中原乃至海外运回南疆急需的粮食、布匹、铁器、书籍乃至新的作物种子。
其三,鼓励民间商会。 萧凡接见了南疆本地以及从帝都、江南闻风而来的大商人,给予他们一定的政策便利和安全保障,鼓励他们投资南疆的矿业、手工作坊和种植园。他与李清珞甚至亲自出席了一次商会宴请,以示对商业的重视,这在中原“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下,堪称破天荒。
很快,镇南关及几处边境口岸,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喧嚣。驼铃与马帮的铃声再次响彻古道,市集上货物琳琅满目,价格也逐渐平稳。商业的活跃,为南疆带来了滚滚税收,反哺着萧凡的各项计划。
“劝工”,即发展手工业与初步的工业。萧凡深知,纯粹的农业和转口贸易,根基仍显脆弱。必须建立起南疆自己的生产体系。
他首先从与军需相关的产业入手:
扩建军械司。 高薪聘请各地乃至海外的优秀匠人,不仅研制更精良的军械,也研究民用铁器、农具的标准化生产。
设立官营织造坊、制皮坊。 一方面为军队提供被服装备,另一方面,其优质产品也可通过商行外销盈利。
开发矿产。 南疆山地蕴藏着丰富的铁矿、煤矿乃至少量铜矿。萧凡派兵控制了主要矿区,设立“矿务司”,以更安全、更系统的方式组织开采,为军工和民生提供原料。
对于民间手工业,萧凡同样大力扶持。他颁布法令,降低手工业者的税负,并提供小额借贷,鼓励他们开设作坊,改进技术。一时间,酿造、陶瓷、造纸、印刷等各类小工坊如雨后春笋般在南疆各地出现。
李清珞在此过程中发挥了独特作用。她利用自身学识和影响力,推动了“女红作坊”的设立,组织军中阵亡将士遗孀、贫家女子学习纺织、刺绣,其产品精致耐用,通过商行销往各地,既解决了部分社会问题,也创造了经济效益。
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制度的保障和人才的支撑。萧凡深知,单靠个人权威难以持久。
他仿照朝廷六部,在南疆都督府下设立了精简但高效的机构:
“度支曹” 总管财政收支、税收审计;
“工曹” 负责所有工程、工坊、矿务;
“农曹” 管理农田、水利、粮储;
“商曹” 协调贸易、市舶、商会事务。
这些机构的官员,部分由军中转业的识字军官担任,部分则大胆启用了本地有才干的寒门士子,甚至包括一些背景干净、有意投效的落第文人。萧凡求贤若渴,数次下令招贤,声明不计较出身,唯才是举。
宁泊远,那位曾提出激进思想的落第书生,也被萧凡破格录用,进入“农曹”担任文书。萧凡并未立刻采纳其过于超前的理念,却让他参与实务,接触数据,意在磨砺其心性,也让其思想更接地气。宁泊远如鱼得水,在水利测算和农具改良中提出了不少切实可行的建议。
春去秋来,近一年的励精图治,南疆大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安澜渠”主干工程顺利通水,万顷良田得到灌溉,昔日的旱地、涝洼地变成了亩产更高的沃土。新式农具和梯田的推广,也让粮食总产量有了显着提升。官仓与义仓逐渐充实。
镇南关内外,商旅云集,车水马龙。市税收入逐月攀升,已然超过了最初的军费投入。工坊区的叮当声日夜不息,不仅满足了本地需求,更打出了“南疆精铁”、“南绸”等名号,成为外销的抢手货。
百姓的脸上多了笑容,少了菜色。军中将士因待遇提高、家眷生活改善而士气愈发高昂。整个南疆,呈现出一种有序的繁荣和内敛的力量。
萧凡与李清珞漫步在新建的河堤上,看着渠水潺潺,灌溉着两岸稻田,远处是繁忙的码头和初具规模的工坊区。
“夫君,一年前,此地尚显荒僻。如今,竟有几分江南鱼米之乡的雏形了。”李清珞轻声道,眼中带着钦佩与自豪。
萧凡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这仅仅是开始。珞儿,我们要打造的,不止是一个能战之疆,更是一个能活人、能富民、能承载我们未来之志的根基之地。唯有根基深厚,方能不畏风浪。”
南疆,这把帝国的利刃,在萧凡手中,正被悄然重塑。它在变得更加锋利的同时,也拥有了更为宽厚坚实的刀脊与刀柄。一个以军事为骨架,以经济为血肉,以民心为魂魄的“铁桶江山”,正以前所未有的稳固姿态,屹立在帝国的南大门。它沉默着,积蓄着,等待着下一个风云际会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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